“咕~~~”
尖銳響亮的雞鳴聲撕開了黑夜,黎明降至。
劉桃子換上了自己的嶄新官服,這套官服依舊是黑色的。
在前魏時廟堂定下了五色的官服,要求按著品級統一穿著,可到了大齊,便是“衣皆玄上纁下”,並沒有明顯的區分。
可這套官服跟從前那套遊徼服皆然不同,遊徼服是短衣,包括下裳也是緊短的,蓋住褌的上方,袖口緊縮,需用係帶扣住,冠為武弁,帶著較為濃烈的武官氣息和遊牧味道。
現在這身官服,卻是大袖衫,下有胯褶,腰襴分為兩層,外層的大衣,形似披風,內層的短衣,紡織精美,繡有各類猛獸,大袖裡套著細袖,帶上紅白籠冠,光看外衣,如魏晉之狂士,若再看裡搭,又帶點遊牧之粗狂,腰間的佩刀也換成了長劍,著實威風凜凜,與過去截然不同。
姚雄等人早已守在門口,看到劉桃子大步走出來,幾個人驚得目瞪口呆。
這樣的衣裳,他們倒也不是沒有見過,那路去病就常常如此穿著。
可劉桃子穿上這身服飾,那真的是截然不同,本就身材高大,相貌威武,搭配這一身,不像是個九品縣丞,倒有點一品的大將軍錄尚書事的風範。
姚雄趕忙開口說道:“兄長威武不凡!”
田子禮卻沒有心情聽這廝拍馬屁,他趕忙拉著一人走到了劉桃子身邊,笑著說道:“兄長,李錄事史天不曾亮就在這裡等著了,說是要帶著我們去拜見縣令,而後再召見群吏。”
這位黎陽錄事史喚作李駿,昨日帶頭來迎接劉桃子的便是此人。
此人三十歲左右的年紀,相貌平平,眼神閃爍,臉上堆笑,一個標準的大齊縣吏。
他趕忙奉承道:“劉公當真好威儀!好相貌!屬下見之,如見天人”
田子禮笑著打斷他,“我家縣丞公可不愛聽奉承之言啊!”
“哪裡是奉承,都是屬下的心裡話.”
李駿跟田子禮說著,顯然,經過了這一晚上,田子禮跟縣中的幾個吏已經有了些交際,談不上交情,卻是對彼此有了一定的了解。
李駿趕忙令人開路,點頭哈腰的跟在劉桃子麵前,為他帶路。
“劉公啊稍後見了縣令,可萬萬要當心言語。”
“縣令此人.性格古怪,乖張,吾等平日裡去拜見,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得罪分毫,倘若得罪了他,便是一頓毒打。”
李駿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又看向了眾人,“諸位往後在後院,也得多加小心,勿要觸怒了此人。”
聽到這些話,姚雄當即冷笑了起來。
又是他媽的一個狗官。
寇流同樣義憤填膺,臉色難看。
田子禮卻眯起了雙眼,隻是輕笑著。
李駿帶著幾個人走了百餘步,就繞到了一處宅院前,這宅院看起來極為的破舊,跟整個縣衙的風格完美契合。
宅院的院牆都出現了破損,門口甚至長出了雜草。
一個老卒站在門口,抱著懷裡的長矛打盹。
李駿看到,不由得大怒,趕忙走上前,一把推醒了這老卒,“我昨晚便說縣丞要來,你這老.這廝豈敢怠慢?!”
老卒看向對方的眼神滿是驚恐,跪在地上連連請罪。
李駿的臉上出現了一抹凶狠,又即刻消失,他笑著回到了劉桃子的麵前,“劉公,是我管教不力,請您勿要怪罪。”
他指了指麵前這破舊的宅院,“縣令便住在這裡他脾氣古怪,唉,得縣丞自己進去了。”
劉桃子讓眾人留在這裡,自己則是一把推開了院門,聲音極為粗暴,李駿都忍不住顫了一下。
劉桃子走進院裡,卻看到院裡同樣格外的蕭瑟,處處都長滿了雜草,各處堆放著雜物,如果李駿不說,沒有人會覺得這裡是縣令的住所,隻當是堆積雜物的庫房。
劉桃子走到了對麵的屋前,拍了拍門。
“誰?”
一人開口問道。
“縣丞。”
門緩緩被推開,一個穿著尋常,神色邋遢的男人打開門。
這男人看起來也不過三十歲左右,隻是胡須雜亂,臉色蒼白,神色確實有些古怪。
男人上下打量起麵前的劉桃子,眼裡帶著警惕,“你是新縣丞?”
“是。”
“可是應試秀才出身?”
“不是。”
“嘭!”
男人毫不遲疑的關上了門,力道極大,灰塵都被他震起,門幾乎要砸在劉桃子的臉上,劉桃子紋絲不動,站立了片刻,轉身走出來。
李駿看他出來,趕忙上前,“劉公,縣令沒有為難您吧?”
“沒有。”
“那就好,那就好。”
李駿無奈的長歎了一聲,“唉,劉公,且跟著我去大堂召見諸吏吧。”
黎陽縣的大堂,略顯得寒酸,幾根圓木柱子,都是明晃晃的有著幾道缺口,地麵看起來有些肮臟,洗也洗不乾淨。
姚雄等人卻不再意外了,縣令不在,劉桃子便坐在了上位。
李駿等人坐在下方,懶懶散散的,共有十幾人。
田子禮皺了皺眉頭,已然不悅。
“李君,新丞前來,便是有再多事,諸吏也當聚齊才是,這十二三
人,莫不是輕視我主?”
李駿趕忙起身,對劉桃子說道:“劉公,絕不敢輕視您啊。”
“我們這縣衙,當下便是算上散吏,也不過十七人啊。”
“什麼?!”
田子禮猛地起身,他說道:“黎陽中縣,應當有職吏五十三人,散吏十二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駿臉色蒼白,渾身瑟瑟發抖,“絕不敢欺騙您,縣衙裡是真的沒人了.”
“說清楚!!”
田子禮看向了姚雄,姚雄趕忙起身,將手放在了腰間的刀柄上,李駿當即便跪在了地上,“劉公!田君!饒命啊!”
“在兩年前,城裡是有田君所說的數額,可這兩年裡,收成不好,糧食不足,縣庫空空如也,貢糧都繳納不起.更彆說是諸吏的俸祿了,沒有糧食糊口,諸吏不是被餓殺,便是逃走就是縣衙裡的散吏,我們都要從牢獄內抓人來充當,平日裡還得上枷鎖,免得其逃走”
李駿哭訴著縣裡的情況,姚雄等人瞪圓了雙眼。
這縣吏都能被餓死??還得帶著枷鎖來乾活??
這他媽的是什麼鬼地方??
田子禮卻皺起眉頭,“這黎陽乃是產糧大縣,土地肥沃,頗為知名,這兩年又不曾有天災,怎麼會如此缺糧?”
李駿的嘴唇顫抖了幾下,“我也不知.縣令都不知道。”
他緩緩閉上了雙眼,低下頭來,卻是不肯再說話。
劉桃子看向了那些散吏們,果然,那些人各個骨瘦如柴,臉頰凹陷,雙目無神,而其餘職吏,臉色也不是很好。
姚雄等人也忽然明白了為何黎陽縣衙為何看起來如此的破敗不堪,原來是因為窮。
劉桃子沒有再耽誤時日,轉身就離開了此處,眾人匆忙跟上。
在桃子等人離開之後,李駿這才爬起來,令人帶著那些散吏回去,此刻,他身邊隻剩下了四人。
“如何?”
“喜怒不形於色,不好說啊。”
“我看他絕非漢人,應該是個匈奴契胡,你看那綠眼的,分明就是契胡無疑,還有個留奇怪胡須的,那絕對是個鮮卑人!”
“我曾看過巡邏的鮮卑騎士,留的就是他那樣的胡須跟頭發,奇醜無比。”
“對,還有那個長得嚇人的!說是醫師,我看就是鮮卑巫醫!隻有胡人才隨身帶著巫醫呢!”
“我看還是跟趙公說一說,讓趙公直接出麵好了,這般胡人,大多性格古怪,哪句話得罪了,保不準就要血洗縣衙啊!”
李駿咬著牙,沉吟了片刻,“好,我去拜見趙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