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口。
幾個郡吏愈發的激動,他們使出了渾身解數,有勸說,拉攏,有恐嚇,謾罵。
可無論他們怎麼做,麵前這幾個縣吏便是鐵了心的,擋在城門口,非要盤查。
郡吏再也忍不住了,“我說了放行,那便是放行!”
“區區縣吏,也敢在此阻擋嗎?”
縣吏們不言語,隻是並肩擋在城門口。
進出的人越來越多,無法通行,人聲鼎沸,宣泄著自己的不滿,可縣吏們根本不在乎,他們就這麼擋在路上,作為一個城門吏,不能從進出城的人身上榨出點好處來,那還能算是合格的城門吏嗎?
郡吏們彼此對視了一眼,便要上前推搡,他們倒不敢直接用武器,想通過人數上的優勢來撞開麵前幾個人。
看著事態愈發混亂,那領著馬車前來的胡僧叫住了那些郡吏。
他下了車,平靜的走到了縣吏的麵前,“既是上吏要盤查,那就盤查吧既是按著法度辦事,我們自當順從。”
縣吏開始盤查,從他們身上收取了稅賦,忙活了許久,方才允許他們進城。
接下來,又出現了幾批馬車,有些是僧人領著,有些不是,可他們來到城門口,第一件事便是直奔熟悉的郡吏那邊,查了過所,便要直接進去。
縣吏們在城門口擋了半天,收獲便已很是不俗。
到了時辰,他們便跟來人換了崗,有人接替他們繼續守城門,他們則是帶著東西返回縣衙。
就在這個時候,一行人縱馬,從城內狂奔而來。
共計有八人,各個都騎著駿馬,如此衝到了城門口,隨後跳下來,烏泱泱的走到了那幾個縣吏的麵前。
郡吏一看來人,當即就有了膽氣,趕忙走上前。
“王公,就是這些人,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此處胡攪蠻纏敲詐勒索,吾等想要製止,卻被他們辱罵毆打”
那位王公聽著屬下的話,冷冷的打量著麵前幾個縣吏。
“好啊,公然勒索進出城門的百姓,好膽!”
“來人,將這幾個人都給我綁了!”
聽到這句話,幾個縣吏不約而同的拔出了腰刀來,看向幾個郡吏的眼神都帶著凶狠,隻要他們敢上前,他們就敢砍。
那幾個咋呼著要上前的郡吏,看到這架勢,也是嚇得呆在了原地,不敢再上前。
這幾個縣吏,都是桃子從成安所帶來的。
他們過去並非是縣吏,他們是一群強盜。
儘管披上了吏服,可當他們拔刀的時候,臉色猙獰,凶神惡煞,凶殘程度跟黎陽郡吏們不在同一個水平上。
王公臉色陰沉,“違抗上吏的命令,是要被杖殺的,爾等竟敢反抗是不將法度放在眼裡了嗎?”
就在此刻,一人牽著大馬,不知從哪裡跑了出來,他身後還跟著幾個縣吏。
出來的自然是遊徼姚雄。
看到姚雄,幾個縣吏收了刀,趕忙行禮拜見。
姚雄肆無忌憚的打量著麵前的郡吏,“你勿要拿什麼法度來嚇唬人,廟堂是有法度,不得違抗上官.可是你,你是官居幾品啊?”
王公大怒,他的臉色通紅,“我是郡吏,你們是縣吏.我自為上吏。”
“哪條律法有如此規定?你說縣令該聽太守的,這我知道,可縣吏要聽郡吏的,這確實不曾聽說。”
“另外,這郡怎麼還會有城門吏?”
“你知不知法度?”
姚雄大聲質問道。
忽有人上前,在王公身邊耳語了幾句,王公看向姚雄的眼神當即就變了,他悄悄後退了一步。
“我知法度!我們是來監視這些縣城門吏的!”
“僧侶之輩,功勳大族,他們都是特蒙恩典,是免稅賦徭役的,這幾個城門吏,敲詐勒索進出城門的良善之人,被我們所得知!我們要將這些人帶回郡衙審問!”
姚雄嘿嘿一笑,右手抓著刀柄,“乃公不交人,你能如何?”
王公的嘴唇顫抖了許久,隨即示意左右,再次縱馬離開了此處。
看到他們離開,姚雄朝著自家人招了招手,讓他們都靠近自己,繼續吩咐道:“勿要怕這些小人,若是想對你們不利,殺了就是!大不了一命換一命,有甚怕的?”
“都盯著這城門口,盯緊了那些‘良善人家’,良善人家的一隻蒼蠅飛進城門,都得給我擠出血來!”
聽到姚雄的話,幾個人哈哈大笑。
“姚公勿要擔心,我們都是成安人,這種事在成安城門見得許多,絕不會有錯!”
守城門的幾個郡吏站在對麵,聽著他們的談論,皆是麵無人色。
這他媽的都是一群什麼人啊??
“郡丞公!”
聽到外頭的聲音,趙開急忙丟掉了手裡的箭矢,示意左右守好門,自己快步走了出來。
剛走出來,便看到那個王姓的郡吏。
此刻的他,滿臉的委屈,都幾乎要哭了出來。
“趙公啊,縣衙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吏,那各個都是不講理的強盜!”
“動輒便要殺人,我質問他們為何勒索進出之人,他們竟說:便要如此,能奈我何?”
“幾個城門都被縣衙的人給
占了,我們的人討不得便宜”
王吏在黎陽多年,還不曾遭受過這樣的委屈,也不曾見過如此蠻橫不講理的人,這哪裡是來黎陽當官吏的,這分明是來當強盜的。
今日搶車隊,明日便要去搶百姓了嘛??
看著可憐巴巴,擦拭著眼淚的王吏,趙開的臉色也是相當的難看。
“現在縣衙有了多少人?”
“不知道,應當是有五十多個.快滿編了。”
“現在他們插手城門事,接下來會不會就是插手其他了?”
向來保持著冷靜的趙開,此刻終於是坐不住了。
桃子要殺人,隨他去殺,可是這插手政務,便足以造成巨大的損失了。
看守城門的吏很卑微,很卑賤,但是這個權力卻相當的重要,不能就這麼轉手讓給縣衙。
趙開沉吟了片刻,“準備車馬。”
“唯!!”
趙開坐上了車,一路朝著郡衙的方向趕去。
他的臉上初次出現了擔憂之色,他不怕桃子殺人,他卻怕桃子奪權。
儘管郡比縣高出一級,可分管的事情確實不同,他之所以能派人去看城門,派人收稅,全靠壓製縣衙,縣衙的權力釋放不出來,便由他說了算,可看桃子當下這動作,這是直接衝著奪回縣衙大權而來的。
又一個石曜?
那石曜還是沒什麼靠山,沒什麼勢力,是一個就知道讀破書的爛儒可這縣丞,背後卻有個陸氏撐腰,陸氏又有常山王坐鎮。
在高王諸子裡,常山王還是極有份量的,除卻駕崩的陛下,就屬他最強悍。
而現在,趙開心裡有一個很可怕的想法。
縱然是趙開,在郡衙裡也隻能徒步前進,而這郡衙,跟縣衙截然不同,進了門,就能看到整齊的碎石路,兩旁的涼亭,遠處的小湖,這哪裡是什麼郡衙,簡直就是大族的府邸。
郡衙內的人也很多,很多人明顯就不是郡吏,他們穿著奢華的衣裳,仰起頭來,就是看到趙開,都不會停下來行禮。
來回巡邏的眾人,也不是縣兵,是私家的護衛,裝備卻比縣兵都要豪華。
郡衙裡是找不出郡吏的,郡吏都在隔壁的小院裡辦公,而那裡跟縣衙差不了多少,整個龐大的郡衙,都隻屬於一個人。
當下的太守。
趙開徒步走了許久許久,終於,停靠在了一處大後院的跟前,他低著頭,一動不動,如此過了許久,方才有奴仆帶著他走進了後院。
剛走進後院,就看到各地樹立起的佛碑,上頭寫滿了經文。
各類裝飾,也都帶著些佛門的味道。
當趙開走進內屋的時候,正聽到一人誦念佛經。
趙開不敢打擾,隻是怯生生的站在一旁。
在趙開麵前,則是坐著兩個人。
一個中年人,相貌有些醜陋,乍一看,竟是跟高洋有些相似,他雙手合十,雙眼緊閉,正聽著對麵那僧人的誦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