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對麵的僧人,年紀頗大,留著長長的白胡須,看起來一臉的慈悲,正低聲誦念經文。
趙開焦急的等待了許久,終於,那僧人念完了,他站起身來,向麵前的醜人行了禮。
“您勿要擔心,大行陛下向來良善禮佛,他此刻已經在享受極樂”
那醜人聽完,竟是落下淚來,他擦了擦眼淚,趕忙起身回禮,“多謝,多謝。”
那人送老僧一路走到門口,趙開趕忙向兩人行禮,卻被這兩人所無視。
老僧優雅的離開了內屋,那醜人卻看向了趙開.
“伱怎麼不在家服喪?!”
趙開大驚,趕忙跪拜在對方的麵前,“使君!城裡出了大事,我不敢不來”
那人揪著趙開的頭發,將他硬生生拽起,趙開疼的齜牙咧嘴,卻不敢反抗。
“什麼大事,什麼大事比我禮佛為大行陛下誦念經文更加重要?!”
“使君!今早,所有進城門的車馬都被攔了下來,交足了車舟稅,還有入城稅貨物都被抽取了很多,損失極大。”
聽到這番話,這醜人終於放了手。
他驚愕的問道:“是誰家的貨物?”
“是崇光寺的,還有李家的”
聽到這句話,醜人暴怒,“你憑什麼攔他們家的東西?你知不知道那抽成都是給我的?!”
“使君,不是我攔的,是新縣丞劉桃子所為啊!”
醜人若有所思,他轉過身,走了幾步,隨即坐下來,又示意趙開過來一同入座。
趙開小心翼翼的坐在對方的身邊,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他為何要這麼做呢?”
趙開回答道:“勒索進城之人,自然是為了錢財。”
“怎麼,不是讓你給他一份嗎?你獨吞了?”
那人看著趙開,卻也不發怒,他搖著頭,“開啊,你愛財我能理解,可也不能吞了給彆人的東西啊,這掙錢啊,就是要大家一同來掙.一同發財。”
這位太守跟趙開說起了撈錢的道理,從可吞不可吞,到如何公開的吞,公正的吞。
太守有一番自己的大道理,“這比例定是要清楚的,出力多,就多拿點,出力少,就少拿點,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趙開的嘴唇抽動了片刻,
方才說道:“太守.是我說錯了,他不是為了錢,隻怕此人跟那石驢子一樣。”
聽到這句話,太守終於不冷靜了,“什麼?!又是個石曜那般的瘋子?!”
太守痛苦的拍打著自己的額頭,“大齊怎麼偏偏就出這樣的瘋子呢?”
“不圖錢,不圖色,你說他們還當什麼官啊?”
“想來是圖名。”
“名有個屁用啊,我當真是不明白.怎麼都能遇到這樣的瘋子,晦氣!晦氣啊!”
趙開又提醒道:“使君,這人比石曜還難對付,雖然他的官職低,可他還有陸家作靠山.”
太守大手一揮,“陸家不算什麼,重要的是我那六表弟!”
“我這表弟啊,脾氣可大,當初當著大行皇帝的麵,都敢揮鞭打人,何況現在大行皇帝都不在了你說誰還能壓得住他呢??”
聽到這句話,趙開趕忙恭維道:“不是還有您的姑母嗎?太後定是能壓得住他”
太守婁睿笑了起來,“我姑母出麵,那自然是沒問題,她最是疼愛我隻是,表弟這裡.”
婁睿忽看向了趙開,開口問道:“你覺得當今太子如何?”
趙開的眼裡閃過驚恐,他趕忙低下頭來,“屬,屬,屬下不知。”
“對,對!你嘲諷的很好,太子就跟你現在這樣!”
“屬下不敢啊!!”
趙開的褲子都要濕了,婁睿卻不屑的說道:“太子怯弱無能,他的老師和親信都是漢人,他最喜歡這些發瘋的漢人.連我都覺得他不配當皇帝,倒是我這六表弟,為人勇武剛烈,最有威名.”
趙開的褲子這次是真的濕了。
婁睿忽然停下來,看著麵前抖成了篩子的趙開,“彆再嘲諷我家太子了,雖是軟弱,畢竟是我家親戚!”
趙開趕忙抬起頭來,“屬下不敢。”
“反正啊,我看接下來的事情不會太簡單,對付這劉瘋子,就彆太著急了,我先跟我表弟打探打探.但是吧,這城裡的大好事,也不能讓他給壞了。”
“這些年裡,黎陽的稅賦桑田,那收益可是相當不錯,不然我早就上書去當刺史了,還窩在這裡當什麼太守.這好差事,可不能壞了。”
趙開也懵了,“那屬下到底該怎麼做呢?”
“很簡單。”
“首先,不要壞了他的性命,也不要公開對立,不要傷了他,常山王的顏麵要給足!另外,不能讓他壞事,不能讓我吃虧,該掙的錢,一點都不能少。”
“好了,就是這些,你去辦吧。”
“辦不好,我就砍你腦袋。”
趙開渾渾噩噩的從郡衙走出來,眼裡空洞無神,他低頭看了看,終於感受到了褲襠裡的濕潤,他沉默著走進了車裡,心裡多少是有些絕望的。
這他媽的皇親貴胄,就沒一個正常的,各個都是些瘋子。
不讓自己用武力,又讓自己保障利益,我難道要上他家門口跪著去求他嗎??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府內,趕忙將一人叫來,將手裡的書信交給了對方。
“多派些人,以最快的速度給我送去晉陽,交到常山王的手裡去!”
“若是耽誤了時日,砍你的腦袋!!”
那人趕忙應答,拿上書信迅速離開。
送走了此人,趙開又叫來了一人,此刻的他,換了衣裳,滿臉的暴躁與癲狂,“去牢獄裡給我抓個投壺過來.”
很快,趙府內便響起了哀嚎聲。
趙開擦拭著手裡的血跡,走出內屋,跟一旁的人吹噓起來,“我三箭全中!”
那人也趕忙誇讚道:“趙公當真是鬼神之技,吾等敬佩.”
趙開心情大好,再也沒有了先前的驚懼,他忽然停下了腳步,沉吟了片刻,“我有辦法了”
“你現在就去找.”
夜裡,黎陽縣衙格外的寂靜。
儘管已經招收了些人,可縣衙卻不曾被填滿,依舊顯得有些空蕩。
冷風吹來,拍打著諸多門扇,那聲音穿過走廊,竟類似陣陣哭號。
一道紅色的身影驟然浮現,緩緩靠近了後院。
這身影像是忽然出現的,渾身都披著紅,在這般昏暗之中,甚是驚悚,紅影緩緩來到了窗邊,它的舌頭從嘴角一直吊到了胸前。
它就這麼呆愣的站在窗口,冷風繼續吹起,它發出了隱隱約約的抽泣聲。
屋內寂靜無聲。
它哭泣了許久,卻沒有任何動靜,它停止了哭泣,又用手輕輕拍打起了麵前的窗。
它的力度越來越急促,到最後,乾脆是開始挖麵前的窗,發出難聽的噪音來。
可無論他怎麼做,這屋裡就是沒有動靜。
‘鬼’泄了氣,它轉過身,準備前往門口。
“哎。”
忽有人拍了拍它的肩膀。
這一刻,鬼嚇得發出了一聲尖叫,它拔腿便跑,幾步跳上了麵前的牆,又開始在屋頂上狂奔,剛跑出了一段路,就看到前方有一人同樣跳上牆壁,那人衣衫不整,此刻驚疑不定的看著自己,似是被嚇傻了。
而身後再次傳來了聲音,它直接向隔壁的宅院跳了進去。
剛跑出去幾步,就有一道黑影撲來,它被撞翻在地,還來不及反抗,臉上便是幾拳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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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拳頭勢大力沉,它從未吃過這樣的拳頭。
兩拳轟在臉上,它當即就不動了。
ps:不居寺舍出入民間,語譎必有征驗,每行市裡人眾圍繞之,因大呼以手指胸曰:憐爾百姓無所知,不識並州阿禿師。——《神僧傳·卷三》
睿(婁睿)無他器乾,以外戚貴幸,縱情財色,為瀛州刺史,聚斂無厭。——《北齊書·卷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