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離心背德(1 / 2)

州衙。

此刻的衙門半掩,一個郡吏失魂落魄的坐在門口,低著頭,麵若死灰。

崔季舒住著拐杖,走進了衙內,那人卻是都不曾起身,隻是呆滯的坐在原地。

整個官署裡,竟是一片死寂。

州中的官吏最多,便是刺史的屬吏,便有三十餘人,加上其餘諸多官吏,平日裡可謂是人來人往,喧嘩熱鬨,從不曾有過這般死寂的時候。

崔季舒走在長廊之中,看向了左右兩側。

有官吏坐在兩側的屋內,門同樣是虛掩著的,他們一動不動的坐在原地,隻是茫然的注視著前方。

整個州衙都像是被人下了定身術,大家都呆呆的坐在原位上,一動不動。

氛圍很是怪異,又很是壓抑,內院那塊巨大的假山,死氣沉沉,像是壓住了所有的官員。

崔季舒忍不住用拐杖狠狠砸了下地麵,“人呢?!人呢?!”

終於有官吏緩緩走到了他的麵前,行了禮。

“拜見崔公。”

聽著這有氣無力的聲音,崔季舒很是無奈,“虎奮將軍今日便要回來了,你們便要以如此麵目來迎接他嗎?”

“速速召集眾人,讓他們勿要如此.”

“唯。”

官吏簡單的回了一句,隨即離開,很快,諸多官吏開始聚集在此處,準備外出迎接虎奮將軍。

可不知為何,他們明明很是順從的站在這裡,也沒有開口說話,但是崔季舒卻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死氣,他們的眼神空洞,無喜無悲。

崔季舒下意識的感受到了些驚悚。

楊愔為首的士大夫勢力被誅殺,帶給天下的影響是巨大的。

楊愔擔任宰相多年,儘管沒能做到最好,卻也是一直都在全力保持著這個瘋癲帝國的穩定,讓這個瘋癲帝國勉強還能繼續運轉,至少在表麵上還存在著秩序,便是殺人也需要編出一個理由,搶東西之前也得舉個旗幟。

楊愔死了。

定州衙的官吏們,沒有為他的死而感到開心,也並沒有因為他的死而感到憤怒。

他們沒有落淚,也沒有反抗。

一切都與過去一般,他們順從且聽話。

隻是,他們似乎已經沒有什麼情緒表達了,就像是忽然間對朝廷死心,也又像是突然就喪失了所有的鬥誌。

當下,站在崔季舒麵前的,並非是治理一方的地方官員,隻是些死了心的行屍走肉而已。

他們已經不在乎了。

從上往下掀起的一場拯救行動,至少是士大夫們所認為的拯救行動,隨著楊愔的死而正式宣告失敗,既無法拯救,便隻剩下了真正的絕望和冷眼。

崔季舒皺著眉頭,領著眾人走出了這裡。

他們在真定縣外開始準備迎接工作。

官吏們很是忙碌,四處走動,偶爾也會攀談,隻是,他們閉口不談朝政,不談這次劉桃子的來意,也不談這次楊愔的事。

崔季舒拄著拐杖,雙眼緊閉,眉頭緊鎖。

地麵微微的顫抖了起來,官吏們趕忙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他們平靜的看著遠處。

大軍到達。

定州兵的變化極大,跟離開真定時的狀態相差甚遠,他們幾乎就是變了個模樣,列陣前進,竟然沒有太多掉隊的。

崔季舒看了都暗自吃驚。

劉桃子縱馬來到眾人麵前,崔季舒領著官員們行禮拜見。

劉桃子讓姚雄將軍隊帶去大校場,自己則是帶上田子禮等人走向了州衙。

劉桃子給了崔季舒一匹駿馬,崔季舒騎著駿馬,就跟在劉桃子的身邊,他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劉公,博陵的事情我已經辦妥了,這次就是來幫您做定州事務。”

“劉公麾下雖有能才,卻是沒有能處置地方政務的人啊。”

“若是劉公不嫌棄,老夫倒是有個兒子,他喚作崔剛人雖然愚笨,卻好在淳樸良善,沒有什麼惡習,他讀過許多書,相當的博學,就是缺乏乾實事的經驗.”

劉桃子一言不發,他領著眾人回到了衙內。

劉桃子這次是直接坐在了上位。

其餘諸多官吏們,則是坐在了兩旁。

崔季舒看了看麵無表情的劉桃子,又看了看麵無表情的諸官吏,一臉複雜。

劉桃子開了口,“春種。”

隨後,他便看向了崔季舒,“由崔公負責。”

這位領著大軍回來,有著強有力的靠山,能主宰定州眾人生死的山魈回來之後,並沒有如大家所預料的那般大開殺戒,他在第一時間遣散了其餘郡縣的士卒,讓他們各自返回原地,減少州衙的支出。

隨後他便讓崔季舒總領春種之事,而後就跟在了崔季舒的身邊,看著他操辦諸多事。

定州同樣是河北糧倉,名下五郡,也皆是些肥沃之地,而在當下,定州官府收回了大量的官田公田,又得到了很多農具,農畜。

崔季舒對州內的資源進行了合理的分配,廟堂是有著專屬耕牛的,這耕牛由鄉吏負責,由專門的農夫來養,在農桑之時,這些小吏便能決定誰先誰後,統一分配。

定州各地的官田和公田都開始重新授發,按著齊律,年滿十五歲的男性都能得到授田四十畝,女性則是二十畝,而奴仆也能得到授田,隻是他們的授田得歸屬他們

的主人擁有。

定州此番釋放出了大量的佃戶奴仆,又將各地的露田授發眾人。

這些事情聽起來容易,而實際操辦起來,相當的有難度。

尤其是站在州的角度上來看待諸郡縣,五個郡,十餘個縣,每個縣的情況都不同,需要調解的問題也很多。

官道兩旁再次變得翠綠,不遠處的耕地上,站著一個老農,渾身漆黑的皮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的穿著極為簡陋,光著腿,踩在泥土之中,他用力的拉著耕牛,耕牛低著頭,隨著老農的拖行而緩緩前進,耕牛身後則是拖著耕犁,有毛頭小子低著頭推著耕犁,耕犁破開了泥土,雜草石塊等雜物朝著兩邊傾倒。

崔季舒騎著馬,走在官道上,他指著遠處那耕作的老農,“也不能一切都按著製度來辦。”

“先前劉公質問我,為何授田數目跟百姓數目對不上,這便是原因了。”

“很多分發的耕地,那是荒地,休耕輪作,便要耗費兩三年,給百姓們分發四十畝耕地,其中三十畝都是荒田,然後征收四十畝的稅賦,這跟過去有什麼區彆呢?”

“故而,在授田的時候,得知道耕地的好壞,若是荒地居多,那就得再補償些良田,這是前朝時就有的習慣,百姓們也因此將授田喚作倍田劉公可得記住,這製度是死的,可人是活的,辦事得講究技巧,靈活運用,否則,再好的製度,也會變成害人的製度。”

劉桃子騎著青獅,跟在他的身邊,愣是比他高出了好幾個頭。

可此刻,他卻聽的相當認真,頻頻點頭。

“現在,劉公還懷疑我私藏授田嘛?”

劉桃子平靜的搖了搖頭。

跟在兩人身後的當地吏,此刻默不作聲,有幾個悄悄擦著汗,不愧是崔公,跟山魈說話也是一點不客氣。

崔季舒又指著遠處的水渠說道:“這水渠,也是一個大問題,倘若分配不均,會出現鄉裡爭鬥殺人的情況可各地的情況不同,用水也不同,很難平均下來,故而,就得派遣官吏駐守在閘口,不能直接授予百姓所用,得嚇唬他們.這並非是老夫魚肉百姓,這是為了不使地方毆鬥爭水!”

崔季舒一路說著,終於來到了行唐縣城門口。

縣令早已領著眾人站在門口,那縣令圓滾滾的身材,此刻臉上寫滿了得意。

看到眾人,他急忙快步前來,行禮拜見。

“行唐令其連奎拜見崔公!”

“拜見虎奮將軍!!”

崔季舒瞥了一眼劉桃子,輕輕搖著頭,方才走下來,撫摸著胡須,輕笑著將對方扶起來,“其連君勿要多禮,虎奮將軍得知你最先完成授田,立下大功,特意前來觀看.”

其連奎的臉上掛滿了笑容,他趕忙招了招手,就有縣丞帶著厚厚的文書走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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