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屋裡,賀拔呈揉了揉自己的脖頸,用力的清了清嗓子。
他的聲音仍然有些嘶啞。
眾人分彆坐在案前,麵前擺放著各類的肉食,不算奢華,卻相當的有份量。
劉桃子坐在了上位,賀拔呈這個主將卻坐在了他左手邊,可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不悅,眾人有說有笑,用小刀割下肉片,細嚼慢咽。
說起來,這還是劉桃子初次設宴來款待麾下諸爪牙。
往左右看去,左手邊坐著賀拔呈,姚雄,寇流,吐奚越,破多羅嚳,王大猛,張黑足等人。
右手邊則是坐著田子禮,崔剛,褚兼得,張衝,王不雙等人。
其中如王大猛,張黑足等等都是在成安時就跟隨了劉桃子的元老們。
賀拔呈揉了揉嗓子,姚雄那張大臉卻忽然湊了過來。
“將軍可是覺得不適?”
賀拔呈默默的瞥了他一眼,考慮到劉桃子的麵子,他強忍著吐槽,點點頭,“不知為何,這咽喉有些不適。”
姚雄偷偷摸摸的掏出了一個物什,是用絹布包裹起來的,遞給了賀拔呈,說道:“以水咽下去,能治咽喉。”
賀拔呈打開一看,是個他也說不出名字的乾草。
他茫然的點點頭,臉色忽變得複雜起來。
他忽低聲問道:“劉將軍有掐人咽喉的惡習嗎?”
“將軍在說什麼?”
劉桃子忽開口問道,賀拔呈趕忙挺直了身體,笑著說道:“無礙,無礙,隻是跟姚戍長隨意談了談。”
田子禮笑著舉起酒盞,敬了對方,問道:“將軍是剛來此處不久?”
賀拔呈吃了酒,苦笑著說道:“是啊,我本來是在幽州,月前才被調到這裡來,此處甚苦,沒有什麼城池,皆是些戍堡,我倒是不怕這天氣,也不怕打仗,就是怕無趣,此處便是想要狩獵,都無處可去”
田子禮搖著頭,“將軍,看來您叔父極為重視您啊,當下前來此處,那可是好機會。”
賀拔呈笑了起來,被劉桃子這麼一說,他自然是明白了叔父為什麼突然將他丟到這個地方。
大丞相要軍功,在此處,則是能跟著大丞相去建功,這他媽的簡直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機會啊,平日裡建功無數,也比不上跟著大丞相去打一次仗啊,若是打得好了,說不得直接‘簡在帝心’,要升官發財,那簡直就是大丞相一句話的事情啊!
賀拔呈難為情的笑著,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虧我平日裡自詡為聰慧,這次卻也犯了蠢。”
“不過,這裡的事情也確實難辦。”
“驕兵悍將,我沒有軍功,空有叔父的威名,卻無法讓他們臣服,這大小百餘戍堡,就沒一個聽話的,根本就不服我。”
“好在,此處的賀賴乾,跟我叔父家有些交情,我就找了他,我並非是好錢財,隻是他告訴我,想要讓眾人服從,手裡就得有錢糧。”
“在這裡,什麼官職,什麼爵位,什麼長輩都是虛的,誰有錢糧,他們就服誰。”
“他說自己有些小生意,隻要我願意照看,他就會拿出一部分來幫我打點,讓我儘快掌握各地的戍堡。”
“結果這個月的錢糧沒送來,弄得我顏麵儘失,我這才前來問罪,不曾想”
他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劉桃子平靜的說道:“豈能通過賄賂來收服諸將士呢?”
賀拔呈長歎了一聲,“你是不知道啊,這些人不聽話啊,我一見麵,就有戍長擋住我的路,讓我給錢給糧!”
“我能忍他們如此作亂嗎?當即就派人將那戍長拿下,結果當天我的官署就被他們給圍了,非要我放人,否則就要動手,我不曾低頭,他們就闖進我官署,我隻好棄了官署逃出我隻帶了數百親兵,哪裡能打得過他們這麼多人呢?”
“這些人簡直是無法無天啊,他們根本就不怕我,我能怎麼辦呢?還能帶著人跟自己人打一仗嗎?那叔父不得剝了我的皮?”
“尋常的甲士,倒是不敢與我為難,對我有些忌憚,但也隻是如此了,他們雖是不為難,也不聽話啊!!”
“我給廟堂上書,告知此處的情況。”
“結果斥候帶書信回來,將我痛斥一番,說這不是將士們的過錯,是因為我無能,還說再有下次,就要將我押進囚車,送往鄴城處置”
賀拔呈滿臉的痛苦,“我也是國人啊,我也在邊塞待過啊,可這裡的鮮卑人,這他媽的是真蠻夷啊!!目無王法,目無法紀,平日裡戍堡不合,還會私下裡開戰,沒有錢糧,就去劫掠周邊鄉鎮!”
“還說是什麼天下精銳,我看就是一群有馬有甲的土匪!”
吐奚越的臉色極為難看,他忽起身,朝著劉桃子行禮,“將軍,我家中尚有事,明日再來拜見將軍!!”
賀拔呈一愣,劉桃子卻揮了揮手,“坐下來。”
吐奚越無奈的再次坐下。
劉桃子緩緩說道:“貴人們坐在晉陽和其餘大城池裡,有吃有喝,十分享受,而跟隨他們作戰的騎士,卻被留在此處,糧食發不齊全,還有各級軍官克扣欺辱.卻要做最凶險的差事,倒也不該這般羞辱。”
“不過,軍紀渙散,也是屬實,應當嚴懲。”
賀拔呈點點頭,“是,是,我方才說了錯話。”
他看向了吐奚越,“閣下勿要介意。”
劉桃子看向了賀拔呈,“將軍,您
得儘快整頓諸戍堡,在大丞相到來之前,至少要壓製住這些不當之風,否則,大丞相到來的那天,對將軍來說,那就不是幸事,而是禍事了。”
賀拔呈皺起了眉頭。
他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如今是叔父讓他來這裡跟著大丞相混軍功,給大丞相露個臉,可他媽的要是辦砸了,大丞相要殺他,自家叔父隻怕是會將他送過去殺,保不準還得親自動手。
他實在太了解自己那位叔父了。
看著滿臉愁容的賀拔呈,田子禮輕聲說道:“將軍倒也不必擔心。”
“將軍,您看這武川兵,對我家將軍如何?”
賀拔呈一愣,“頗為服從.”
“若是我家將軍能輔佐您,或許能將諸戍鎮治理得當?”
賀拔呈看向了劉桃子,“劉兄!”
他站起身來,“若劉兄能幫我這一次,往後我定當報答!我願與劉君以阿乾相稱.”
“將軍不必如此,且坐。”
賀拔呈坐回了原地。
“我看,將軍就勿要返回官署了,往後就留在武川,在這裡設立暫時的新官署。”
“我們二人,齊心協力,或許能治理諸不正之風,好迎接大丞相。”
賀拔呈有些遲疑,“可這不太符合廟堂的規矩”
“既來到了此處,便將廟堂的規矩忘一忘,這裡的人不怎麼講廟堂的規矩,大丞相也並非是固執之人,他所想要的隻是成果,至於用什麼辦法,違不違背廟製,他倒是不怎麼在意。”
“倘若將軍還是覺得懼怕,便可以上書告知,說受了我的教唆。”
賀拔呈搖著頭,“豈能如此,豈能如此,劉兄都這般說了,我還能退縮不成?!”
他的臉色也變得堅毅起來,“從今日起,我就留在此處,不過,劉兄,我們得儘快開始辦事啊,我過去詢問叔父緣由的時候,他曾說,半年內便知緣由。”
“我看,不出半年,大丞相就會前來此處,若是到那個時候還辦不好.”
劉桃子沒有開口,田子禮卻笑了起來,“將軍勿要擔憂!”
“我家將軍向來仁義,良善,極得人心,前來此處還不滿十日,就已得到了戍內將士們的效忠!”
“半年?三個月便足矣!!”
賀拔呈看到田子禮這般自信的模樣,也是鬆了一口氣,安心了不少。
“好!!”
“都起來吧!”
“往後,我們便在此處辦公!”
賀拔呈將麵前幾個副手扶起來,又說道:“去告知親兵們,讓他們也做好準備,嗯,先前的事情,勿要在意。”
這幾個副手麵麵相覷,看了看賀拔呈,又看了看劉桃子。
“將軍,您是不是”
“休要亂想!我不曾被挾持!劉將軍是自己人,往後見到他,就要像見到我一般!!明白了嗎?!”
幾個副手急忙行禮稱是。
賀拔呈這才看向了劉桃子。
此刻,他們正站在官署最中間的主堂內,賀拔呈打量著周圍,略有些難為情,“這是劉兄的辦公之處,我若是占了此處,豈不是不妥?”
“將軍是我的主將,未有什麼不妥。”
“將軍往後就在此處辦公,等賀賴乾的府邸清掃乾淨了,將軍可以將那裡作為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