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川。
沉悶的鼓聲再次響起。
賀拔呈站在大校場內,身披甲胄,臉色肅穆,身後有甲士手持大旗,威風凜凜。
劉桃子便站在賀拔呈略後方,盯著下方的諸多騎士們。
大軍雲集,整個大校場內滿滿當當。
賀拔呈深吸了一口氣,大聲說道:“懷朔戍主違抗軍令,意圖不軌!!今領兵征討之!!”
他這麼一開口,校場內頓時嘩然。
劉成彩愣了一下,問道:“他方才說要去打誰??”
“懷朔。”
“媽的,還有這好事?!”
片刻之間,整個武川兵都開始激動了起來,武川兵跟懷朔兵,相親相愛已經很久了,這交情甚至能一直追溯到大齊建國之前,而這些軍戶是代代相襲,這繼承下來的不隻是甲胄和駿馬,連同著對彼此的愛意也被繼承了下來,像劉成彩這樣的人,那就是自幼聽著父親辱罵懷朔兵長大的。
他們之間的局勢在這些年裡也是不斷的變換,時而懷朔占據上風,時而武川占據上風,局勢不斷的變化,沒有變化的隻有那種道不明的鄰裡關係。
雖然他們雙方在中原地區都被視為是一體的邊鎮人,可在內部,他們的關係又極為複雜,倘若是有外敵來攻,他們自然是一體的,可若是沒有外敵那他們彼此就是外敵。
看著忽然激憤起來的武川兵,賀拔呈的臉上再次出現了遲疑,可他來不及多說,一旁的劉桃子便率先走出來,“做好準備!!發兵懷朔!!”
“唯!!!”
眾人高呼。
賀拔呈無奈,此刻,他便是反悔也來不及了。
賀拔呈很害怕會引起懷朔真叛亂,倘若再次引發邊鎮叛亂,他十顆腦袋都不夠廟堂去砍的。
可若劉桃子所言,倘若他這個鎮將軍無法調動大軍,等大丞相來了,丟了顏麵事小,連累了叔父事大啊。
左右都是大禍,且不如信桃子一把!
若是能成,往後自己就是實打實的鎮將軍,等大丞相一來,自己就能跟著他外出擊賊,從此一帆風順,若是沒成,那就自殺謝罪
賀拔呈沉思,而劉桃子卻已經開始準備出兵了。
兩天的時日已過,而懷朔卻並不曾派人前來。
此處距離懷朔並不遠,尤其是這地形之下,騎兵往返很是方便,這已經是故意無視軍令,是相當嚴重的罪行了。
懷朔。
“真讓自家人來參與?”
“這是不是有些.”
“你情我願的事情,何以多言?況且,這也算是練兵啊。”
懷朔戍主笑了起來,眼神裡閃爍著凶光,一行人站在校場邊,看著高台上被迫搏鬥的幾個奴隸,還是有些遲疑。
“這軍戶減員,可是要稟告廟堂的,況且,這些人沾親帶故的,若是引起惹出大亂,我們可鎮不住!”
戍主揮了揮手,“減員是要上奏,可這操練也會死人不是?有名額的,怕什麼?”
“況且,我們也不曾逼迫他們啊,這都是他們自己情願的。”
看到幾個人還有些遲疑,戍主笑了笑,低聲問道:“若是有不幸戰死的,他們家是不是得由我們來照顧?”
“兄長,便是我們答應,還有劉大頭他們呢,他們必然教唆軍戶們起來反抗,那可是要出大事的我看,還是算了吧,當下我們吃的也不少啊,何必冒險?”
看著親信們懼怕的模樣,副戍主卻格外的憤怒。
“我說成便是成!”
“有能耐的讓他們去造個反,我倒要看看,誰敢?!”
看到他如此,其餘幾個親信不敢再說了。
遠處的幾個奴隸已經分出了勝負,得勝者被迫割下戰敗者的人頭,高高舉起,卻是嚎啕大哭。
看台邊的軍戶們,罵罵咧咧,有人掏出錢,丟給了麵前的人,有人直接跟身邊的人打了起來。
戍主卻不是很在意這些,隻是吩咐道:“去將燕老頭叫過來。”
那幾個親信對視了一眼,露出了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有人轉身離去。
校場裡依舊格外的燥熱。
這些凶悍的胡人們,以欣賞殘忍的殺戮為樂,並且為他們設賭戲,賭注從錢財,到駿馬,甲胄,再到女人。
副戍主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忍不住咧起嘴來。
片刻之後,一人帶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翁來到了戍主的麵前。
那老翁相當的硬朗,麵色黝黑,眼神明亮,傷疤從他的臉上延伸到身上,又瘦又硬。
他站在戍主的麵前,隨意行了禮。
“婁戍主。”
婁戍主上下審視著他,“家裡的糧食還夠食嗎?”
老翁冷哼了一聲,“承蒙戍主的關心,尚且還夠。”
婁戍主笑了起來,“硬氣什麼?你家裡的情況,我可比你清楚的多.當下,就有個很好的機會。”
婁戍主指著遠處的高台。
“看我準備以此練兵。”
“練兵?”
老翁笑出聲來,“婁戍主竟還懂得練兵?”
婁戍主臉色一黑,“若是能勝,賞糧十石。”
“若是不能勝,那便是死了。”
老翁板著臉,緩緩搖著頭,臉上滿是惋惜,“可恨你父親當初那般勇猛,遇戰必先,與我摯友,卻生下你這樣的兒子,難以瞑目.”
婁戍主幾乎跳起身來,“你勿要在這裡充什麼大人,你不過是我父親的蒼頭奴而已,僥幸混了個軍戶出身,就敢對我這般無禮?!”
他強忍著怒火,又陰森森的說道:“你家裡沒有男丁,沒有男丁便拿不到糧食,這次是你的好機會,當然,你年事已高,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你把燕娘嫁給我,我便成了你的孫婿,你就算有了男丁,也不必如此辛苦.如何啊?”
老翁哈哈大笑,“且去問問你父親,倘若你父親答應了,我便應允。”
婁戍主猛地上前,拽住了老翁的衣領。
周圍當即有幾個軍戶看向了此處,婁戍主無奈的鬆開手,笑著說道:“好,好,那你自己想辦法吧,餓死之前,總會應允,若不行,就來找我參與操練,能殺一個,你或許能熬的更久呢!”
就在這個時候,忽有人縱馬狂奔而來,就看到駿馬猛地停下,一人跳下馬來,快步走到了兩人的麵前,一把推開了婁戍主。
婁戍主後退了一步,看向了麵前的人。
這是個女子,身材高挑,此刻竟是披著皮甲,男子打扮,她的肌膚略微顯黑,雙腿修長,臉色格外英武,皺著眉頭,令人不敢輕視。
“婁大智,你想要做什麼?!”
婁大智笑了起來,“不做什麼,隻是與他談談,你怎麼能如此不孝呢,燕老丈都這把年紀了,你卻一點都不在意.”
忽再次有人縱馬前來,那人趕忙跳下馬,滿臉的凝重,“戍主!!有大規模的騎兵靠近!!”
“什麼?!”
婁大智顧不得麵前的女子,匆匆忙忙的衝出了校場,令人發出警示。
一時間,整個校場內一片混亂,眾人紛紛衝了出去。
婁大智邊往外走,邊聽那斥候言語。
“看旗幟是鎮將軍人馬,隻是不敢靠近,未曾看出是哪路人馬,那斥候相當厲害.”
“鎮將軍??”
婁大智有些錯愕,“是武川兵??”
“速速做好準備!!”
與此同時,賀拔呈與劉桃子領著大軍緩緩逼近懷朔,一旁的吐奚越忍不住說道:“將軍,懷朔兵不弱於我們,若是要拿下,應當忽然襲擊才是,不該如此大張旗鼓.”
劉桃子平靜的說道:“我自有考量。”
吐奚越不再說話,賀拔呈卻憂心忡忡,他是真的不願意開打。
片刻之後,婁大智便領著浩浩蕩蕩的一群人衝出了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