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
筆直的道路直通往晉陽東城門。
此刻,道路兩側,皆是站滿了甲士。
這些甲士全副武裝,手持長矛,以十步的距離排開,從這道路一直延伸到了城門口。
而在甲士們的身後,則是站著許多的百姓,這些大多都是老翁,白發蒼蒼,他們大概也習慣了,皆看向了道路中間。
有騎士走在道路上,在他們的身後,則是一輛輛的馬車,車上堆滿了人頭。
各種各樣的頭顱被堆積到一處,形成了一座座會移動的小山,不少頭顱的雙眼都是睜開著的,就這麼凝視著四周,令人毛骨悚然。
在數輛人頭馬車之後,便是旌旗,戰鼓,軍械之類的雜物了。
有奴隸被捆綁起來,踉蹌著跟在馬車之後,麻木的朝著前方走去。
在東城門口,大丞相高演正筆直的站立,臉色凝重的眺望著正前方,諸多的重臣親信們分彆站在他的兩側。
皇帝高殷竟站在他的身後,臉色憔悴而蒼白,渾身瑟瑟發抖。
他左右張望著,想要找到一個,哪怕是一個可以讓自己安心的身影,可無論如何張望,都找不到友善的目光。
便是那崔公,此刻也是站在高演的身後,對眼巴巴看著自己的皇帝視而不見。
這一行人漸漸靠近了城門,騎士們紛紛下馬。
有一人快步走到了高演的麵前,朝著他行禮拜見。
“大丞相!!”
“有奚人作亂,妄圖襲擊武川,被大戍主劉桃子所擊,斬首千餘,俘或三千,另有旌旗,刀,盾,弓,戰馬等”
此人大聲的念起了戰利品的數目。
其實劉桃子的奏表和戰利品早在三天前就已經來到了晉陽,隻是,高演需要他們再進來一次,甚至,當下這些負責護送和高呼的人,都是高演麾下精挑細選出來的。
高演點點頭,讓出身來,讓高殷直接麵對這行人。
“陛下,武川建功。”
高殷一抬頭,就看到了那些堆積起來的人頭。
這一刻,他的臉色更白了,牙齒都黏在了一起,哆嗦著根本說不出話來。
高演沒有等他太久,再次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陛下曰有功!!”
那騎士急忙高呼:“多謝大丞相!!”
騎士們紛紛高呼。
高演的眉宇之間這才帶上了些喜色,而周圍的勳貴們,此刻臉色卻極為難看。
不少人低聲說著什麼,眼神凶狠。
高演讓他們進城,又在晉陽內來回的轉悠了幾圈。
至於他自己,則是領著其餘眾人直接返回了大丞相府,又派了幾個心腹將已經嚇呆的皇帝送回去。
高演坐在明亮的大堂內。
諸多勳貴重臣們分彆坐在他的左右,重臣們尚好,這些勳貴,此刻便都是陰沉著臉。
高演還不曾開口,賀拔仁率先起身,朝著他行了禮,“大丞相!!”
“邊鎮國人,絕對不會做出私通外敵,企圖謀反的舉動來!!”
“請大丞相還他們一個公道!!”
在賀拔仁之後,其餘幾個勳貴也是忍不住叫道:“這都是漢人的栽贓陷害!!”
“國人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整個大堂頓時嘈雜,而漢臣們隻是目視前方,一言不發。
高演肅穆的聽著他們說完,緩緩拿起了一張紙,晃動了幾下。
“這賬本都送來了.所有的證據確鑿,我沒有治諸位管教不利的罪行,諸位卻想要平反?”
高演猛地看向了最先起身的賀拔仁。
“賀拔太保.反賊賀賴乾,聽聞與你有故?”
凶神惡煞的賀拔仁當即便愣住了,他支支吾吾的,“大王,我這,我不知,我”
“來人啊,賀拔仁私通外敵,拉出去關起來!!”
賀拔仁大驚,趕忙跪在他的麵前,“大王,我絕不曾與外賊私通啊!大王!!冤枉啊!!”
即刻,就有大批勳貴起身,紛紛為他開口求情。
高演皺著眉頭,憤怒的起身,快步走到了他們的麵前,此刻的他,無比的暴躁,“冤枉?!”
“我將爾等當作心腹之臣,對你們寄以厚望!”
“爾等是怎麼做的?!貪汙受賄且不提,保護親屬,克扣糧草,拿去倒賣?這他媽的就是我的心腹做出來的事情?!”
“爾等向來無視法度,肆意妄為,這都是因為我太過縱容!!”
賀拔仁急忙高呼道:“大王!!我知錯矣!!”
“知錯,知錯,你知什麼錯?!”
高演解下腰帶,對著他的頭就是幾下,高湛這才趕忙衝上去,擋在他麵前,“大丞相,且饒恕了他們吧,往後,他們定然不敢再肆意妄為了!!”
其餘眾人臉色也頗為驚懼,此刻紛紛行禮請罪。
看著眼前這一幕,堂內的諸多漢臣,終於有了些動容,他們彼此對視,那本死去的僵硬呆滯的臉上,也再次出現了波動。
高演收起了腰帶,這才說道:“再有仰仗著自己的身份,肆無忌憚,無視法度者,我定當嚴懲不赦!!”
說完,他方才揮了揮手,讓眾人全部離開。
勳貴們
垂頭喪氣的離開,眼神黯然,神色委屈。
重臣們的臉上卻有了喜色。
崔季舒,王唏,陸杳,高湛等人留在了原地。
在眾人全部離去之後,高演臉上的怒容方才消失了一些,崔季舒笑著走上前來,“大王,我方才盯著群臣的臉色,他們開始動搖了”
“接下來,便可以正式下達命令,約束不法的行為。”
高演沒有回答,卻是看向了一旁的陸杳,他的眼神溫和了些,“陸公為我舉薦了個賢才啊,極好,極好。”
陸杳愣在原地,隻是露出了個無奈的苦笑。
高演在擔任大丞相之後,就即刻提拔陸杳,讓他從成安令直接提拔為大丞相從事中郎,成為了高演治理廟堂的重要副手。
驚喜來的是如此突然,陸杳自己都措手不及。
他這才看向了崔季舒,“劉桃子上奏所表之功,皆許,另外,以大丞相府的名義,賞他十副甲胄,讓他再立新功,再行提拔。”
“唯!!”
高演看了眼高湛,讓他跟上自己,隨即兩人急匆匆的離開。
幾個謀臣恭敬的送走了他們。
崔季舒這才抬起頭來,笑著看向了陸杳,“陸君,你這識人的本事是越來越強了,將這般賢才舉薦給廟堂,往後是少不了功勳啊。”
崔季舒跟廟堂眾人相處都很不錯,包括陸杳,兩人的私交也還可以,隻是,陸杳卻根本笑不出來。
當他得知劉桃子在定州大殺四方,殺的諸多大族人頭滾滾的時候,陸杳眼前一黑,便病倒了。
這病一直等到高演提拔他為丞相府從事中郎的時候才好。
作為劉桃子的薦主,他都能想到自己往後所要麵臨的諸多麻煩。
他的腸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會是如此,當初便是聽錢主簿的棄官回家,也比將他送上去要好啊。
這麼一送,竟是送出個殺神來,在各地殺的人頭滾滾,山魈之名,已是響徹中原,酷吏之威,已是無人不懼。
隨著定州的事情傳播出去,劉山魈的名字在中原大族這裡幾乎都要爛掉了,文人賢才們提起來,咬牙切齒,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
而作為薦主的陸杳,那本來還不錯的名聲,也是隨之東流。
當下的他,也沒剩下多少的朋友,也就高演身邊的這些人還願意跟他打交道。
可如今,這位殺神又開始對勳貴們下手了。
想到這些勳貴們那凶神惡煞的模樣,再想到他們知道是自己將劉桃子舉薦上來後的臉色,陸杳緩緩仰起頭來,長歎了一聲。
“我當初為何要舉薦他啊.”
懷朔。
此處與武川截然不同,此處並沒有設立太多的防禦工事。
城外隻有三處校場,一處哨塔,除此之外,再無彆的,放眼望去,皆是一馬平川。
便是城池,看起來也不是那麼的高大堅固。
冷風吹來,城外校場格外的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