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川。
白雪皚皚,狂風大作。
即使白晝,屋內尚且點著燭,窗外是雜亂的雪,完全遮擋了視線,屋門不斷的發出激烈的響聲。
不知是從哪裡鑽進來的寒氣,便是在屋內來回的遊走,使得諸將領們都不由得縮著身體。
“兄長,不可前往。”
田子禮皺著眉頭,神色極為堅決。
“武川之外,皆是兄長之敵!”
“這千裡之路,不知多少妖魔鬼怪攔路,兄長雖有關張之勇,可一人難敵大軍啊。”
崔剛皺起眉頭來,“違抗詔令.可不是什麼小事。”
“那就稱病,或言有西賊來犯,或言天寒大災,何況,此番詔令出太後,非陛下之令,可派人告知陛下,陛下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就在今日,有使者前來,宣讀了來自鄴城的詔令。
這詔令乃是皇太後所下,使者快馬加鞭的趕來,沿路換馬,長途跋涉竟死了五位隨從。
造成了如此傷亡的詔令,內容卻又格外的簡單。
就是說太後忽然做了個夢,夢到過去的事情,醒來後不由得落淚,對過去老部下的家屬們極為思念,要劉桃子即刻動身,前往鄴城覲見太後。
倘若沒有先前所發生的爛事,那這絕對是不可錯失的好機會,可如今,這條路便成為了一條絕路。
從武川到達鄴城,這一路上,有著無數的關卡和城寨,而這些地方,則都是控製在了那些老勳貴們的手裡,劉桃子前往鄴城,自然是不能帶著大軍前往,至少現在還不行,這道路實在是凶險的很。
寇流忽開口問道:“將軍可是要奉太後詔令前往的,太後權勢極重,勳貴們敢在路上動手嗎?”
田子禮冷笑著說道:“這些人哪裡會去想這些?你在邊塞也待了很久,難道還沒有了解他們的為人嗎?”
“他們做事,從不考慮後果,也根本不講究計策.手段直接,有些時候卻又很好用。”
這是當下這些二代軍事貴族們的一個普遍特征,想法清晰,手段直接,很少會去遲疑,從不考慮後果,說乾就乾,乾完再說其他的。
這種思維和做事方式,在某些時候看起來著實厲害,而在某些時候看起來又極為抽象。
眾人議論紛紛。
田子禮的想法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可也有人提出了顧慮。
“陛下既不曾下詔製止,也不曾阻攔此詔令,就說明他是無法插手,或者不好插手的,若是我們這麼做,豈不是有離間母子的嫌疑嗎?”
皇室的母子,自然不能以尋常母子的關係去看待。
若是拒絕太後的詔令,求皇帝出麵乾涉,那這帶來的影響就有點太不可控了。
誰知道那小老太太會怎麼想,皇帝又會怎麼想.
劉桃子平靜的看著左右,似乎早已有了決定。
“姚雄,寇流,田子禮,你們三人與我走。”
“崔剛留下來治外事務,張黑足接替姚雄操練輔兵,吐奚越持我旗監察邊兵,褚兼得總領官署內務,燕黑靼領輕騎巡防長城.”
劉桃子這麼一開口,眾人大驚,卻一一接令,不敢打斷。
等到劉桃子說完,崔剛方才說道:“兄長,真的要去嗎??”
“我奉太後詔令,何以懼之?”
崔剛臉色凝重,卻也不曾再勸,劉桃子又囑咐了其餘的事情。
就如高湛所說的,邊塞在冬季並沒有什麼大事要做,便是進軍,一般也是在秋收之後,眼下邊塞這幾家的情況都不太好,也沒有能力在大雪紛飛,將士都捂不住刀劍,後勤可能出大問題的季節裡出兵。
隻要能稍微照顧下民夫,勿要讓寒冬帶走太多人,再巡防下盜賊,讓邊兵們勿要發瘋,就無什麼大礙。
看著憂心忡忡的眾人,劉桃子再次說道:“都不必擔心,且做好我交代的事情。”
眾人一一起身離開,姚寇田三人留了下來。
先前他們三人還頗為擔心,可此刻,三人都是一臉的輕鬆,並不懼怕。
姚雄咧嘴笑著,“我還擔心兄長又要將我丟在這裡,帶上流前往呢。”
劉桃子看向三人,“總不能一直都躲在邊塞,也該往晉陽鄴城走一走,看看敵人,交交朋友。”
“再不濟,也該讓他們認識認識你們。”
田子禮頓時醒悟,之所以帶他們三個,是為了讓他們沿路長長見識,同時也是在晉陽鄴城露個臉,為將來的大事做好準備。
“都去準備吧。”
“明日便出發。”
“姚雄,此番帶五十人,你自己來挑。”
“唯!!”
“我聽說,你把我賞賜的駿馬送給了彆人?”
姚雄一愣,委屈的說道:“兄長,我那是為了激勵那幫將領,我又沒彆的什麼好東西,便隻能送馬了.”
“何不跟我要呢。”
“兄長讓我操練大軍,我又豈能再跟兄長索要。”
“我便不說什麼青獅贈你的虛話,白牙有幾個子嗣,長得還不錯,你去挑一個。”
“唯!!”
天寒地凍,邊塞迎來了一年之中最為寒冷的時日,整個城池都被冰雪所覆蓋,便是校場上,也是空蕩蕩的。
這種時候實在
是無法外出操練。
在大齊,最能殺人的是寒冬,身體略微差些的,便很難熬過冬季,每個寒冬,都會淘汰掉所有那些無法生存的人。
劉桃子一行人,冒著風雪,緩緩行駛在道路上。
寇流縱馬回來,嘴裡噴出濃濃的霧氣,他指著遠處,“兄長,已經過了白道戍,我們走雲中還是盛樂?”
這條道路,他們這些人走過無數次,若無風雪,這點道路並不算遠,邊塞諸多城池雖然距離較遠,但是道路平坦,適合行軍,在飛奔的情況之下,用兩天時日,就能到達朔州治所。
可如今,風雪大作,速度自然也隻能放緩。
另外,如今的朔州,可不是過去的朔州了。
婁睿已經離開,新上任的刺史還不曾到來,劉桃子等人在這裡的敵人就不少。
“走盛樂進關。”
“唯!”
一行人再次前進,風雪之中,識彆方向也是個不容易的事情,好在,對於這條路,他們還算是較為熟悉。
如此走了許久,逐漸脫離了戍鎮區域,靠近了廣安郡的外山。
兩旁光禿禿的樹木此刻被雪所覆蓋,呈現出了銀白色,整個世界都有些刺眼。
在大風雪之中,遠處忽有狼煙翻滾。
那粗暴的黑煙,刺破了漫天風雪,出現在了遠處的半空之中,像是撐天巨人的手臂,高高托著天空。
看到這忽然出現的黑煙,姚雄猛地握住了劍柄,神色肅穆。
“兄長.有賊。”
田子禮眺望著遠處那方向,冷冷的說道:“承平小營.”
“就是個山口小關,背靠廣安,駐守了三十餘甲士點狼煙,這是衝兄長來的,盛樂那邊有人告密。”
這狼煙,向來是遇到大規模敵襲的時候才會放出來示警的。
田子禮不相信此刻會有什麼大規模的西賊或突厥人能憑空出現在這裡。
那便有兩種解釋,有人冒充外賊準備來襲殺他們。
或者他們被認定為了外賊。
“備戰。”
劉桃子開口說道。
就像是要坐實田子禮的判斷,在下一刻,地麵便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寇流縱馬來回的狂奔,“兄長,有人繞到了我們後邊,人數不少!!”
劉桃子笑了起來,他看向了寇流所攜帶的令旗,看著其飛舞的方向,緩緩調轉了馬頭。
又看了看四周的地形,隨即前進了一段距離,這才停下來。
他看向左右。
“正愁著沒有獻給太後的禮物.”
聽到這句話,周圍的諸多騎士們紛紛大笑了起來,“將軍,願砍賊首以獻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