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池抱著陳時在風雪中走了許久,萬籟俱寂,秘境中風雪不斷,他們兩人在風雪中越來越遠,在天地間隻此一點。
秘境內像是永無止境的道路,自從蠱雕被滅,天地萬物一震,草木變換,萬雪風哭。
陳時在秘境中沒了靈力,小小一點,雪白的臉被沈卿池摁在懷中,霜雪不染,冷麵仙君護著懷中軟糯的小孩。
瑤瑤一看,秘境上方的風聲宛若幾聲笑。
第一日,沈卿池抱著他走了許久,天地間,風雪一直未停,沈卿池好似察覺不到霜雪,但一直走,直到夜色落幕,草木皆兵,四處都是風咆哮的聲音。
陳時忍不住抬頭,但他自從進入秘境後就格外的困頓,故而才撲閃幾下眼睫,又沉沉的睡去,那一眼,恰好錯過沈卿池凝下的眉眼。
第二日,陳時是在顛簸中醒來,他迷迷糊糊地抬頭,聲音悶悶,“沈卿池,怎麼那麼早?”
其實是想問,為何不等他醒來再走。
這秘境風雪甚大,陳時初到秘境時的那個村落早在風雪中消散,好似一場鏡花水月的夢境般,眼下隻剩下寒涼的雪色。
他也不明白這是什麼秘境,隻覺得心中古怪,但又無法維持神誌清明。
他越來越嗜睡了,幾乎很難拉住沈卿池說幾句話。
未知令他感到恐懼,霜雪下,他膚白若雪,眉眼明亮若畫,可愛的臉上還罕見有幾分肉肉的感覺。
沈卿池愛憐地摸摸他的臉,輕聲開口,“想早些出去。”
陳時悶悶地哦了一聲,本想再問些什麼,但抬起頭,烏黑眼睛落在沈卿池沾染風雪的眉眼。
青年眉目烏沉若畫,水墨般如天峰雪般的仙君,如今眉眼被霜雪凝結,看到霜雪凝住沈卿池的眉眼,幾乎一顫,陳時還沒抬頭,便又昏睡過去。
隻沈卿池抱著陳時,溫熱的指尖帶著星星點點的靈力融入陳時的眉眼,睡夢中,陳時下意識地蹭了蹭沈卿池的衣襟,又往他懷中埋了一下。
沈卿池麵上卻不減凝重眉宇,宛若風雪打在他的麵上,心口。
修仙之人鮮少能感受凡人的病軀之苦,如今,沈卿池望著漫天風雪,抱著陳時近乎歎謂般滿足。
曇花一現。
這笑也十分稀奇。
帶著幾分的滿足,又帶了幾分決絕。
沈卿池修的是蒼生道,知天命,護眾生。
秘境寒涼的雪好似天峰頂的雪,天道無形給的枷鎖令他的腳步越發沉重,分明修的蒼生道,這一刻,眾生祈福的神力消逝地萬般快。
流水傾瀉,百年修為毀之一旦。
但他卻依然不肯住手,熹微的靈力仍然護著懷中的陳時。
皚皚的雪上留下的腳步越來越深,近乎沒入小腿,沈卿池幾乎半跪著,境界內的一草一木反噬般,萬物生長,但抽空的卻是他身上的靈力。
一個人的靈核應當是無垠大海,修煉到化神,無垠大海之中的靈力便蘊藏於每滴海水當中,取之不儘用之不竭。
但現在,那片無垠的大海逐漸呈枯萎之勢,竟是隱隱有枯竭之象。
許久,他跪在雪地裡,冷涔涔的雪儒濕他的衣袍,蝕骨冷氣浸透一江水,沈卿池的麵容被霜雪色覆蓋。
兩人好似枯竭坐化般被耗儘。
冷白肌膚冷若霜雪色,如今與霜雪消融,呼吸融於天地,歸寂於天地。
風雪搖曳,漸漸消停。
霎時間,廣闊的天空忽地傳來一聲冷寂的聲音,那聲音近乎與天地交融,歎息般響徹在這方天地之間——
“罷了。”
分明冷寂無波的聲音此刻就染了暖色。
人是天地間如浮遊般的存在,無波的大海還沒撲來,浮遊便被鋪天蓋地的海浪吞沒。
宛若天道垂憐,又好似蒼生祈福殘餘的一絲餘念。
絲絲縷縷的靈力忽地包裹住兩人,開春暖流般化了霜雪,想要將兩人分開。
但那青年竟是一絲不可放開,護著珍寶般,紋絲不動。
連那懷中的孩子,也如同抱住天地般,不願就此離開。
許久,那靈力放棄。
霜雪空中化作一道奪目的白光,侵入兩人的神識。
*
陳時在睡夢中宛若被一股溫泉般的靈力包裹,近乎四肢舒暢,他輕輕地張合嘴唇發出一聲歎謂的嚶嚀。
這哼唧聲輕輕的,不一會兒,又在顛簸中醒來。
他睜開眼睛,抬頭看見了沈卿池冷硬的下巴。
似乎是注意到他醒來,沈卿池垂眸,目光落在他白嫩但有些瘦的臉上,下意識擰眉。
就在陳時想開口說話時,身旁忽然傳來另一道聲音——
“家主,可是這孩子太鬨騰,不如讓小的來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