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長又逼仄的密道,火折子發出的一簇光亮便是賀長情所能依賴的所有光源。
在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後,眼前的一切終於豁然開闊起來。
麵前是一排排堪比兩人之高的書架,其上擺放著數不清的書冊、畫卷以及竹簡,配合著章祁知這位文官的身份其實是剛剛好。
可若隻是尋常古籍書冊,又何至於專程開一間密室來存放,這當中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賀長情不敢再繼續耽誤下去,隻一個個架子找了過去,幸好這章祁知也覺麻煩,他甚至很貼心地在每個書架上做了標記。
循著標記,賀長情在一處標有特殊記號以及幾個堪比米粒般大小的字前停留了下來。看著那足夠令她瞎了一雙眼的小字,賀長情不禁產生了幾絲困惑,什麼叫做“鏡中人”?
賀長情隨意抽出一本冊子來大致翻了一翻。裡麵皆是一些精美詭譎的圖案,莫說是那些複雜精細的畫麵,便是隻用寥寥數筆也已被畫者勾勒出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看起來像是山海經一類的東西,又像是記錄著的一場場無邊怪夢。
總之,不是凡世該有的樣子。
即便賀長情的心底深處已經被鏡中人三字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可時間緊急,她也不能對著這種謎語胡亂聯想。
賀長情趕緊將書冊收好,隻是正要物歸原位,目光卻被一旁一本嶄新的書冊給吸引了去。
旁的都有翻看的痕跡,甚至有的卷邊有的破損,在這樣的對比之下,這樣簇新的便顯得尤其地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或許就是突破的口子。賀長情抱著不敢遺漏的想法,拿起書冊,隻是還不待翻開,便見從夾層裡麵滑落出了一張紙條:
同見羲和長驅鞭,孝皇曾為陰陽通。金華玉彩流光轉,黃粱終是紙上淺。但惜良辰借以眠,北神垂佑賜長安。
這什麼意思?詩句中的孝皇,指的可是那位北梧的開國皇帝——同孝帝?這前兩句看上去,似乎還有點藏頭的意思呢。隻是看起來,怎麼帶了點神仙鬼怪的色彩?
想不通,著實是想不通。
賀長情急急忙忙折返出去,讓祝允翻出了紙筆,又獨自返了回來對照著紙條,將其上的字句一一謄抄了下來。像這樣文縐縐又故意含糊不清的東西,不是她所擅長的,還不如帶出去,回頭找謝引丞或是傅念卿誠心討教一番,到那時,一切疑惑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做完了這些,賀長情原封不動把紙條夾了回去,將一切歸位。這個名為鏡中人的書架可真是詭異非常,畫是神神道道的,字是隱晦的曲筆寫法,料想和她所查的暫時還沒有什麼必然聯係。
賀長情講謄抄好的紙張折了一折,塞到了自己的腰間,隨後又去了其他地方尋覓可能的線索。
好在蒼天待她不薄,章遠安應是徹底睡熟了,畢竟這半天都沒能發現她已找到了密室裡麵。
賀長情索性更放開了手腳,最終在角落的一隻半開的紅漆描金芍藥衣箱裡找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這個章祁知,果然雞賊。
難怪她翻遍了密室的裡裡外外,都沒能找到任何他和朝中官員來往的密信。若不是相信雁過留痕,再加上章祁知年輕之時就不是那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類型,她還真要敗興而返了。
翻開賬簿,裡麵赫然是相府的一筆筆進賬與出賬,一眼看去,似乎真就是個平平無奇的賬本而已。但若是細心觀察,卻也不難發現,幾乎每隔十幾頁便會有一麵滿載著人名的插了進來。
這些人名,好多都是當今在朝為官的各位大人們,從文官到武官,上至一品大臣下至一些被貶謫離京的地方官員,居然都與章祁知有過來往。
賀長情的食指指尖一一從那些人名上劃過,隻是不知他們名字底下的那些數字代表著什麼,隻是為了混淆視線而胡亂編造出來的嗎?
“主上。”還在賀長情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祝允也進到了這間密室裡來,他儘量壓低著嗓音,也不知是害怕被相府的人發現,還是擔心驚擾了賀長情,“天就要亮了。沈大人他們那邊好像查出來了什麼,問您這邊好了沒有。”
一夜居然就要這樣過去了。賀長情聞言,頭也不抬地回道:“再等我片刻,我找個名字。”
現在不是探究這些數字背後意義為何的時候,賀長情急速翻著書頁,終於在倒數幾頁裡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李攸之的大名。
她就知道。合著這倆人還真的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啊,把好多人都像個傻子一樣給騙得團團轉。
當然,她沒資格說彆人,最傻的那個還得是她。賀長情將一切收拾完善,確認沒有什麼遺漏後,方才起身同祝允離去。
台階上,章遠安的鼾聲依舊正濃,在一身酒氣的協助之下,他這一覺全然不受外物的影響。
可還真是個酒囊飯袋,就連外人翻進了自家院中,將家裡翻了個底朝天,甚至摸到了他義父的密室裡呆了整整一晚,他都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