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燈籠率先挑破了夜色,朝著他們這裡踽踽行來。
有男人的聲音就這樣響在幾步開外的地方,聽來小心翼翼的:“王爺,仔細著腳下。”
王爺,什麼王爺?這偏僻的地方,如今又動亂不堪,旁人隻知道躲著走,怎麼會有達官顯貴還專門跑這裡來找罪受?
賀長情抬眼看向自己身邊的男人,見祝允同樣也是一臉的驚奇和詫異,心頭的那種困惑得不到解答,便越發旺盛起來。
“舅舅最近在忙什麼?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被稱作王爺的,正被那說話的下人悉心攙扶著,逐漸朝賀長情二人藏身的方向行來。
那一盞燈籠照亮的方寸之地,越靠越近,近到賀長情看到他們二人的影子逐漸由朦朦朧朧的一團變得清晰顯眼起來。
若是再等下去,即刻便會無所遁形。
賀長情和祝允對上視線,二人即刻一個閃身,躲進了不遠處的花叢裡。花叢之中泥土鬆軟,本不會發出什麼特彆大的動靜,可偏偏眼下是深秋時節,一地的落葉從枝頭凋零,層層鋪疊在地上,像是織了一張偌大的絨毯出來。
腳下一落地,便立時是哢嚓幾聲脆響。
這在寂靜的夜裡,可實在明顯。下人立刻晃了一晃手中的燈籠,盯著花叢裡的方向顫聲問:“誰!誰在那兒?”
好在祝允急中生智,居然將兩手攏在嘴邊,學著貓的樣子,連連喵了幾聲。
儘管賀長情覺得他的喵喵叫實在生澀,聽起來一點都不像貓能發出來的動靜。
但也幸好是這幾聲,成功打消了那二人的疑慮:“原來是隻野貓,不用管它。王爺,我們走吧。”
其實等這第二聲王爺響起的時候,賀長情就已經知道指的是誰了。但是當對方從她眼前走過,待自己真的看清了那張麵容時,賀長情還是感覺到了一陣徹骨的寒涼。
居然是長晟親王,他沒有死!
也是此時,賀長情才驟然明白,為什麼王書譽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乾那謀逆反叛,出力又不討好的事情。原來,是因為長晟親王的授意。
那時他們明明已經親眼看到了長晟親王斷氣,後來聖上又親自派人操持了長晟親王的出殯與下葬儀式。可以確定的是,人是確確實實死了的。
可現在,一模一樣的麵孔,就從她的眼前晃過,根本不由得賀長情不信。難道說,是有什麼起死回生之術,讓長晟親王死而複生了不成?
賀長情隻能想到這一個可能。
可她畢竟不是五歲的娃娃了,這種無稽之談哄騙哄騙涉世未深的孩童尚可,讓她一個殺過人的該如何相信?
所以,到底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差錯?居然能讓長晟親王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他們眼皮子底下,離開京都又溜回雲崖。
若不是今日她和祝允夜闖縣衙,恐怕都沒人得知王書譽在雲崖藏了這樣一個人。如此一來,似乎也就能說得通這縣衙裡的守衛日日鬼鬼祟祟,連個正門都不肯開了。
目送那二人徹底走遠,一切聲響與光亮都再次寂滅,賀長情和祝允才從花叢裡邁步走了出來。
祝允揉了揉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主人,剛剛那個是……是長晟親王?”
“是他。”秋風迭起,即便是此刻迎麵拂來,都帶著滲人的寒意,活像一把刮骨刀。
賀長情定了定神,盯著黑暗中那兩人離去的方向道:“先彆管他們了,去找找關人的地方在哪兒。”
——
“阿允,這樣。一會兒你去想辦法引開那些獄卒,我進去找人說幾句話,問清楚了就出來。”以他們這個方向來看,約莫這牢裡負責看守的獄卒也不算多。隻要讓祝允將人都引走,她就可以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溜進去找人了。
隻是計劃得十分完美,可落在實處便總是有了許多意想不到的情況出來打亂她的盤算。
獄中不知什麼味道實在刺鼻,熏得人胃中陣陣翻湧,賀長情捏了捏鼻子,扶著牆根緩了會兒才沒有一下被刺激得吐出來。
兩邊牆壁之上吊著的油燈因她的走動而瘋狂搖曳著,在本就昏暗的四下裡,硬生生造出了一種鬼影幢幢的陰森來。
走著走著,賀長情的腳步也由最初刻意放輕放緩的躡手躡腳,而變得猶疑躊躇起來。莫說這裡是縣衙的大牢,就算沒有把顧家軍的人困在這裡,平日裡也該關押著些手腳不乾不淨的犯人,萬沒有空蕩蕩的道理才是啊。
穿過悠長的廊道,行至左手邊的第一間牢房,賀長情探頭一看才算明白,為什麼她這一路走來,卻是連半點聲音都沒能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