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成誌說這話的功夫,軍醫便撕開了賀長情左臂上的布料,離得近的幾人紛紛湊了上前,還好血是紅色的,那箭上無毒。
這可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大家夥彼此對視一眼,都心中為之一鬆。尤其是袁成誌,肩膀都跟著一塌:“閻澤端,你先帶軍去抓人,不能放過任何一條漏網之魚。”
旁人有沒有聽出袁成誌的意圖,閻澤端不知,但他跟隨袁將軍多年,豈會不知這是要支開眾人,單獨和小閣主說話?
再結合在陣前,將軍應下了王書譽的請求,遠遠地和對方跑到了山林當中。從那時起,閻澤端便心中大致有了猜測。袁將軍應是做了什麼虧心之事,不便讓外人知曉。
但無論如何,袁成誌統領三軍,若是違了他的意思,於軍心穩定不利。更何況,退一萬步來說,袁將軍的忠心可鑒,正是他夜襲雲崖城,才能將這些蛇鼠一窩的東西給端了。
閻澤端垂首,應下之後便帶著大軍向城內進發而去。
很快城門這裡,就隻剩下了賀長情祝允二人和軍醫,除此之外,便隻是地上躺著的顧清川的屍身了。
袁成誌的眼神在軍醫的身上停留片刻,最終還是隨便找了個由頭將人打發走了:“柳大夫,麻煩你追上大軍問澤端要樣東西。至於是什麼,他見到你自然就清楚了。”
“可這位姑娘的傷勢……”柳大夫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賀長情臂膀上尚未處理好的傷口,總覺得撂下攤子就走並不地道。
“有……”本想說有本將軍在你還吞吞吐吐個什麼勁,可話到嘴邊,袁成誌猛然想起他們之間隔著男女大防實是不妥,一時之間,隻恨自己不是女兒身。
還好她身邊跟著的那少年人是個有眼色的,見狀便主動接下了他這話頭:“柳大夫,這裡有我,您聽將軍的吧。”
大將軍都把話說到了這份上,那姑娘的身邊人又跳出來一力擔保著有他在,柳大夫自然也就不好再強行說什麼,於是應了一聲後便追上了大軍離去的方向。
“袁將軍,您現在可以說了吧?究竟是什麼?”賀長情低頭看了一眼祝允為她悉心處理著傷口的樣子,心裡這才安定了些。
“我當日腦子一時糊塗,收了王書譽送的金銀玉器,故而才在聖上麵前假意稱病,再之後便順著他們的意思舉薦了……舉薦了顧世子前來平叛。但我發誓,我真沒有想那麼多,誰去平叛不是個去啊,沒想到還有後來這麼多事。”
雖說是殺慣了人見慣了血,可如今因他間接而死的人就躺在眼跟前,這心底裡還是有些怕的。袁成誌一邊說著話,一邊不斷用餘光打量著地上的顧清川,就好像那人會隨時從地上爬起來,找他索命。
原來這便是袁成誌做下的心虛事。想必當日一定要他們同路,也隻是以防被人戳穿,留他們在自己眼前,時刻盯著總歸是放心一些。
賀長情看上去沒有什麼情緒,語氣也是無波無瀾的:“我與袁將軍沒有什麼交情,但你現在卻同我說這些秘辛,就不怕我給你捅出去嗎?”
“怕,所以這才把他們都支開了。今日在城外,王書譽竟還拿此事威脅我,我是貪圖錢財也偏好享樂,但我卻絕對不願背叛聖上,做那顛覆北梧的奸佞小人。今日小閣主你既救我一命,那我就權當報答你的恩情,一五一十地跟你直說了,其實摻和到這事裡的還有一位瓊華郡主。”
居然還有她?難怪雲崖之亂來得如此突然又棘手,一個世人都以為死去的親王,一個早早被貶為庶民的郡主,這些烏合之眾聯合在一起,倒也足夠掀起點風浪來了。
賀長情調轉了視線看過去:“袁將軍,有句話你可要說仔細了。如今哪裡還有什麼瓊華郡主,是庶人肖靜月。”
“是,是,是肖靜月。方才我那不是怕小閣主不知我說的人是誰嗎?”袁成誌把自己做下的事都掰開來一一講明,心中卻虛得要命,“小閣主,我這一回可是有什麼說什麼。所以,關於我收了王書譽錢財之事,在聖上麵前你可否為我隱瞞一二?”
即便他沒有真的謀逆叛國,可是與逆黨私相授受的罪名一旦坐實了,焉能還有他的好活?現在隻能寄希望於麵前的這位小閣主一時心軟,若能幫他遮掩過去,那才是死裡逃生的一大幸事。
但若不能,也算是他良心發現後的彌補之舉吧。袁成誌深吸了一口氣,試探地看向賀長情:“不知小閣主你意下如何?”
若是以前,賀長情大可以順著袁成誌的意,隻說些他愛聽的話來哄著人先把王書譽一乾人等都給抓起來押回京。屆時到了聖上麵前,再把他造下的孽一五一十地說清楚。
她不怕缺德,隻怕讓壞人繼續逍遙下去,讓做錯了事的人得不到應有的懲治。
可如今,顧清川就不明不白地躺在她的眼前,他毫無生氣的臉正對著自己,仿佛一直在審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便是一時的謊言,她都說不出口:“袁將軍,我無法為你遮掩。既是你做了錯事,就該一力承擔才是。況且我大膽猜一猜,你是不是已經做出了決斷?否則不會以退為進攻進城來,更沒有必要同我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