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映在草原上, 一棟孤零零的帳篷晃動了幾下, 鑽出一個黑色的人影。
華裳雙手叉在一起,用力向上伸展,伸了一個懶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青草和露水的清香一齊湧進了肺腑。
突然,她停住了動作,慢慢扭過頭,耳朵動了動。
她抽出腰間金刀, 投擲出去。
長刀破空,劃出一道驚豔的弧度, 穩穩地穿過一隻兔子, 插在了地上。
華裳吹口哨,“呀, 今早的運氣可真不錯。”
她跑過去, 拾起長刀,對著戳中的兔子彎彎唇, “抱歉了。”
季無豔是被一陣香氣驚醒的。
他睜開眼,看著逼仄的帳篷, 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在哪裡。
他抱住身上的毯子, 低下頭, 將腦袋埋進毯子裡, 用力吸了一口。
那裡果然留有她溫柔的香氣。
他忍不住將毯子抱得更緊了。
肚子卻在此時“咕嚕”叫喚了一聲。
季無豔麵色尷尬, 不得不爬了起來, 卻一下子戳到了棚頂。
“唔……”他抱著腦袋, 哈著腰,小心翼翼移動出去。
他鑽出帳子,看到華裳正在烤一隻兔子,那兔子烤的金黃冒油。
“滋滋啦啦”的聲響伴隨著濃鬱的香氣直往他鼻子裡麵鑽。
“阿嚏——”
華裳回眸一笑,“陛下,早。”
季無豔麵色一紅,“早、早……早!”
他走過去,低頭看她正烤著的兔子。
季無豔正經道:“早上吃如此油膩的食物不利於養生。”
華裳:“……哦。”
她眉眼含笑望了他一眼。
“都是臣的錯,那這就給臣一個人吃好了,臣帶陛下回城,去找些利於養生的食物。”
她抬起串著兔子木棍,準備放到自己身前。
她的手剛抬起就被另一隻手壓住了。
季無豔壓著她的手腕:“不,不用了,朕今日早膳就想吃兔子。”
華裳眉眼明麗,笑出聲。
季無豔咳嗽了一聲,權當將自己方才說的養生話題又吞進肚子裡。
兩人肩並著肩,分著一隻兔子吃,華裳隻吃了一個腿,剩下的全被季無豔吃光。
他吃的嘴巴和手指都油汪汪的。
華裳打趣:“不利於養生喲。”
季無豔:“我又不求長生,隻要能與你同生共死就好。”
華裳挑眉,沒有回應。
季無豔心中惴惴,不再多言。
昨晚,她就已經無聲拒絕了他,他實在沒有勇氣再繼續接受她的拒絕了。
華裳將帳篷收拾好,季無豔打下手。
他對她道:“你這次立了大功,我必然是要賞你的,你不如說說,想要什麼?”
華裳想了想,又搖頭:“不必了,我該有的都有了,好吃好喝,沒什麼想要的。”
季無豔笑著搖頭:“其他大臣都是唯恐我給的權勢不夠大,給的錢財不夠多,你一個光杆兒侯爺都快窮的揭不開鍋了,居然說沒什麼想要的,真該讓那些大臣們看看。”
華裳:“人生在世,每個人追求的東西不一樣,對我而言,有個地方睡覺,有東西吃,能夠持刀上戰場就已然不錯了。”
季無豔從袖子裡掏出一塊銀色的牌子,扔給她,“接著。”
華裳反手一抄,將那塊牌子抄進手裡,隻見上麵寫著一個“私”字。
她翻來覆去看不明白。
季無豔眉眼含笑,春意盎然,“送你的,拿著這塊牌子,朕私庫隨你取用。”
華裳麵露驚喜,不過片刻,神情又變成了滿不在乎,“豔郎就彆騙我了,皇帝的私庫在皇宮裡,哪裡是我想取就能取的?”
季無豔:“的確,曆朝曆代皇帝的私庫都在皇宮裡。”
華裳都快要對著他翻白眼了。
合著陛下你給我這塊牌子就是故意逗我玩兒,讓我空歡喜一場,是不是?
“朕的私庫卻並未在皇宮裡。”
“哎?”
季無豔望向朝陽初升之處,低聲道:“公主野心勃勃,朝堂內局勢複雜,朕早料到會有這麼一日,不希望屬於朕的東西被他們糟蹋了,所以,朕將他們放在一個無比安全的地方。”
“什麼地方?”
季無豔笑吟吟問:“阿裳,你猜。”
呸!
她能猜到才有鬼了!
“你又不會放在我家裡。”
季無豔撫掌感歎:“沒想到我與阿裳如此心有靈犀,看來,你我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什麼!
華裳受精……呸,受驚了!
“哈,哈哈——”華裳乾巴巴笑了兩聲,“你是在開玩笑吧?”
季無豔凝視著她。
華裳的笑聲越來越小了,“該,該不會是真的吧?”
“我自然不是在騙你。”
“不,不對啊,你若是在我家弄了個私庫,我怎麼會不知道?”
季無豔問她:“你可曾見過你兩旁的鄰居?”
華裳搖頭,“兩旁的房子主人似乎都因為犯事被趕回老家了。”
季無豔點了點頭,“所以,那些地都屬於我了,我在下麵挖了挖,在你家院子下麵挖出了一個私庫,放置我的珍寶。”
華裳:“……”
合著她就是那抱著金疙瘩的乞丐啊,躺在皇帝的私庫上居然還窮的要死要活。
季無豔小心察看她的臉色,道:“我為了給你貼補,想儘了辦法,很多東西又不能明白著給你,好讓朝臣嫉妒你。”
說起這個,華裳就更加悲憤了,“你給的都是些什麼啊!金刀?宮花?”
說起這個,季無豔還委屈,“我賞賜給你的東西,你怎麼能隨隨便便就給其他人呢?宮花怎麼了,那些宮花裡麵都裹著金珠和金枝,花瓣上粘著的也是珍珠,你就不能拆了換錢嗎?”
華裳:“……”
那畢竟是禦賜之物,她可還沒有到目無君上,說拆就拆的地步。
季無豔繼續道:“還有那把刀,是取‘一花開儘百花殺’之意,誰料你竟然如此不喜。”
菊花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華裳看了看手中的金刀,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哈哈,我當時是真沒想到。”
“那劍鞘都是純金打造,連裝著金刀的盒子下麵我都鋪滿了黃金,你怎麼就不用那些……非要找楚江仙要錢,難道他的錢就比我的香不成?”
華裳恨不得抱著季無豔痛哭。
我的陛下啊,這麼重要的事情您為什麼不早說啊,早說了,我省了多大的勁兒啊!
得,也怪她自己。
季無豔見她麵有悔意,便低聲道:“我說這些不是為了指責你,而是我……”
他捏緊手指,啞聲道:“我心內不平,憑什麼我的華裳要讓給他們!”
“這話是何意?”
季無豔上前一步,緊迫逼人道:“若我說,你愛上的都是我,你可信”
華裳瞪大了眼睛,隨機爽朗笑出聲:“哈哈,陛下,你就不要再開玩笑了。”
她不等季無豔再說,轉過身,麻利收拾好一切,喚回兩匹馬。
兩人動身離開之時,突聞背後傳來馬蹄踏地的雜亂聲響。
華裳抽出長刀,冷眼看著逐漸逼近的一些突厥人。
那隊突厥人不過十幾人,衣衫襤褸,麵色不佳,仿佛逃難來的,然而,他們身上突厥士兵的穿著證明了他們其實是潰敗後逃亡的士兵。
這一戰怕是避無可避了。
華裳橫刀立馬,對季無豔道:“我斷後,你先走,這幫人說不定還能是為了阿史那葉嘉前來報複我的。”
季無豔不肯離開,“我不會放你一人留在此處。”
“陛下,信我,我武功高強。”
“我自然信你,隻是,若我真的能忍心看著你身處陷阱而無動於衷,我又怎麼會冒著性命危險從皇宮來到邊城,又從邊城偷偷潛入突厥人的領地?”
季無豔抬手按住她的肩膀,“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就是沒有辦法放你一個人。”
華裳心尖兒一動,對上他堅定的眸子。
華裳咬牙:“好吧,不過,陛下千萬不可暴露身份。”
季無豔鬆了口氣。
下一刻,他就軟綿綿倒了下去。
華裳收回點穴的手,無奈道:“抱歉了,陛下。”
她把他放到鳳凰的馬背上,自己換上了梧桐。
“帶他回邊城,知道吧?”
鳳凰噴出一聲鼻響。
她笑著摸了摸它的腦袋。
“乖,去吧。”
鳳凰舔了一下她的手背,萬般不舍地離開。
搖搖晃晃。
顛顛倒倒。
季無豔盯著不斷晃動的地麵,隻覺脊椎一陣疼痛。
他“唔”的一聲捂住額頭。
突然,他坐起身,慌張四顧。
“阿裳!阿裳!”
一個平靜的聲音從馬下傳來,“豔郎,我在。”
華裳牽著鳳凰的韁繩,回眸一笑。
季無豔忙伸出手,按在她的臉頰上。
華裳笑吟吟道:“早就說讓您放心了,我是戰神華裳,有我在誰也彆想傷害你。”
季無豔眸光閃動,終是忍不住探身環住了她的脖子。
他還騎在馬上,下一刻就能掉下來。
季無豔磨了磨牙,張開嘴,一口咬住華裳的脖頸。
他嘴唇哆嗦,手指發顫。
他慢慢拉開,瞪著她怒吼:“你華裳不是神,你的會痛!會生病!會死!”
“你怎麼就是不明白,你的命從來就不是你一個人的!”
他的眼睛亮閃閃的,似有眼淚在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