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玄揚起笑臉,“很好啊,你們不知道我們曾經有多麼幸福。”
他閉上眼睛,臉頰抵上桌麵,他笑盈盈道:“我們去邊關看過最美的落日,她在落日餘暉下格外動人,這些你們都沒有看到。”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孟離經此時突然開口了:“不是喲,我也看過,而且,我看過的比你更多。”
應如是“嘿嘿”笑著,嘲笑道:“原本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結果不是啊。”
魏玄酒氣上腦,格外少不了刺激,他對孟離經冷笑道:“眾人裡,你不是最慘嗎?最遠的距離就是你在她身邊,她卻無法回應你的愛慕。”
孟離經張狂道:“有什麼慘的,這種喜歡的心情我一個人偷偷保存著難道就不行了嗎?我孟離經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敢毫無愧色地說,我今生今世隻愛她一人,我為她而來,也希望為她而去。”
這樣真摯而熱烈的情感,讓人無法回應。
屋子裡沉默一陣。
王問之咳嗽了一聲,沉吟道:“其實,這些男人裡最慘的並不是你吧?”
應如是支起臉頰,笑嗬嗬道:“你是想說楚江仙,還是想說宋玉清?”
王問之公正道:“楚江仙他的為人正直,動心也很坦蕩,情真意切,沒有想到他最後卻不得不與自己好不容易動心的人相離這麼遠。”
魏玄淡淡道:“你這麼表揚情敵真的好嗎?”
王問之:“然而,最讓人感歎惋惜的便是宋玉清了。”
孟離經舉起酒杯冷淡道:“他究竟是愛著將軍,還是恨著將軍呢?”
應如是笑道:“他還關在牢裡,要去問問嗎?”
“算了,彆去刺激他了,他本來求生意誌就不強了。”
幾人絮絮叨叨,煮酒論情敵,酒過好幾旬,幾人都喝醉了。
他們歪七扭八,有的趴在桌子上,有的倒在地毯上。
門口走來一雙靴子。
那雙靴子的主人走到幾個男人身邊,捏著手中的披風為他們一個個蓋好。
燭火搖曳,在華裳那張蜜色的臉上投下溫柔的光澤。
她將他們幾個收拾好後,就默默出門,將門關好。
門外,季無豔等在門口,月光將他的影子拖得長長的。
聽到關門聲,他轉身,笑望她。
華裳腳步輕快地走下,攬住他的胳膊。
“你還在吃醋嗎?”
季無豔想了想,笑道:“有一點,更多的還是覺得我沒喜歡錯人。”
華裳吃驚:“哎?”
季無豔傾身,在她的鼻尖兒吻了一下,“如果你對你過去喜歡的人都如此溫柔,那是不是說明,你對現在正在喜歡的我更加好?”
華裳眼睛彎彎:“你這麼自信啊?”
“是啊,是你給我這種自信的。”季無豔微笑,風華無限。
“好吧,好吧,你就蹬鼻子上臉吧。”
季無豔胸腔震顫,低聲道:“我可不敢,我的將軍大人。”
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個字從他嘴裡吐出就格外酥麻。
兩人手挽著手離開。
過了會兒,季無豔小聲問:“你老實告訴我,他們真的都是過去式了吧?”
華裳笑著,就是不肯好好回答。
季無豔又愛又氣,也毫無辦法。
這時,頭頂傳來一聲澀啞的鳴叫。
兩人同時抬頭,借著星光和月光看清那是一隊南飛的大雁。
“聽說失去伴侶的孤雁很難能活下去。”季無豔若有所思說了這樣一句話。
華裳隻是仰望著頭頂的雁群,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嘎——嘎——”
小窗外響起幽咽的叫聲。
關在監牢形容一日比一日消瘦的宋玉清抬起頭,凝視著小窗外的明月與飛過的雁群。
他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久遠的記憶裡——
“你看天上。”華裳指著天空突然大喊。
宋玉清仰頭微笑:“是南歸的大雁。”
“它們為什麼要南歸呢?北方不好嗎?”
宋玉清垂眸,凝視著她問:“小芙蓉想知道嗎?”
“嗯嗯。”華裳忙點頭。
“那叫聲老師,好不好?”
華裳一臉嫌棄:“不要。”
“這樣啊,那我就不說了。”宋玉清負著手,轉身就走。
他的後衣擺卻被扯住了。
“好啦,好啦,我說就是了,我說就是了。”
華裳眼睛左瞄右瞄,偷偷喚了一聲:“老師。”
宋玉清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聲回蕩在空空蕩蕩的牢房裡,再次回傳回來。
他實在忍不住,彎下背脊,捂住了自己的臉,笑聲漸漸化作了哭聲。
恨也是你。
愛也是你。
我能看清所有人,卻唯獨看不清愛著你的我。
大雁飛到長安的時候,楚江仙正坐在四麵漏風的亭子裡彈琴,指尖被風刮得微紅。
幽怨的琴聲與孤雁的哀鳴交織在一處。
抱琴在一旁心疼地看著。
琴音停下後,他連忙將暖爐遞了上去。
楚江仙一手接過暖爐,一手輕輕撫摸了一下琴身上的銘文,忍不住笑了一下。
抱琴看在眼裡,卻格外酸楚。
“郎君,咱們乾嘛要出來吹風啊,在屋子裡彈琴不是挺好的嗎?”
楚江仙抱著暖爐,輕聲道:“我想要感受一下從她的方向吹過來的風。”
抱琴啞聲了。
他在亭子裡坐了一會兒,這才命抱琴把琴收拾好。
抱琴拿著琴囊,小心翼翼地將琴放進去,視線觸及琴麵上歪七扭八的銘文後,撇了撇嘴。
華將軍的字還真是糟蹋了這方古琴。
他記得這是將軍與他家郎君要好時,親手所刻。
嫌棄傷眼睛的抱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上麵的字。
上麵寫著“吾家江仙冠長安,天寫風流萬古春。”
這露骨的字眼看得抱琴是頭皮發麻,這華將軍不僅打仗厲害,撩人的手段也是一套一套的啊!
可是,彆說是萬古春了,兩個人連第一個春秋都沒度過。
他裝好古琴之後,才雙手抱著琴,跟著郎君離開。
抱琴心道,看郎君的模樣,怕是一輩子都忘不掉那個人吧?那句話可真應該反過來——
吾家華裳冠長安,天賜風流幾度秋。
他想了想又從郎君常念叨的幾句詩中修改了一句——
盛世本是將軍定,將軍自可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