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確認了懷疑對象之後,布魯斯把電視台調換到了大都會的地方頻道。
畫麵中,萊克斯·盧瑟正頂著他光芒萬丈的光禿禿的腦袋,對著鏡頭大談特談大都會的未來,東海岸的未來,美利堅的未來。電視屏幕的右上方,“直播”兩個字正閃爍著綠瑩瑩的光芒。
“我們的世界正要遭遇危機。”盧瑟說道,他的聲音響亮,滿是號召力和感染力,“但我們的未來總是光明的,人類的智慧才是一切危機無法逾越的高山。因此,我會成立鼓勵科學技術創新的基金會,我們會投資一切具有實際意義和價值的項目,所有微小的智慧結晶都將會聚集起來,成為麵對災難時,我們所能依仗的最不可摧毀的堅壁!”
……
伊諾克無聊地切換了電視頻道。
他本想了解一下萊克斯·盧瑟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但現在看來,好像和那些在鏡頭麵前慷慨激昂的富商和政客們並沒有什麼區彆。
真沒意思。
他從口袋裡掏出了通訊器,小小的通訊器安靜地躺在他的手心裡,指示燈漆黑一片,沒有任何訊息被接收。
還不到時候,伊諾克想著。他將通訊器收了回來,同時將電視節目調整到了哥譚地方頻道。
“……花園內發現了兩具屍體,推測死亡事件是昨晚八點到九點之間,目前警方依然在調查此案中,本台記者也會持續跟進該案進度。哥譚電視台最新消息,氣象部門發布寒潮預警,預計在本周五,哥譚市區將會降溫達十度以上……”
伊諾克眯起眼仔細瞧了瞧那兩具屍體的模樣。
一人穿著方便行動和刺殺的夜行衣,而另一個人則是穿著西裝。
……怎麼看起來這麼眼熟呢?
伊諾克想了想,啊,好像這兩人他昨天晚上都見過啊。有一個人甚至還是他親自動手殺死的呢。
那另一個人是誰殺死的?
伊諾克靠在柔軟的沙發裡,一邊剝桔子一邊漫不經心地胡思亂想著。
這個穿著西裝的褐發男子前腳剛剛警告自己不要相信布魯斯·韋恩,後腳就被人無聲無息地殺了,而且是死在韋恩集團名下的醫院裡。
根據案發時間來算,兩位死者死亡之後半個小時,布魯斯和迪克才回到了醫院,他們之前去做什麼了,有不在場證明嗎?
唔……如果按照正常邏輯來說的話,似乎韋恩集團方的動機是最大的呀。
……哎呀,真是沒意思。
在意識到自己正思考什麼的伊諾克突然笑了出來。那笑容裡似乎有著些許嘲諷和輕蔑。
邏輯?伊諾克·諾恩,你需要什麼邏輯?又是誰規定一切思考都要遵循邏輯?正常邏輯就一定是對的嗎?
更何況,生活本就毫無邏輯。
是不是韋恩做的,都與你毫無關係。唯一需要考慮的問題隻有一個——
天氣預報說要降溫了,得買幾件暖和的新衣服啦!
伊諾克把最後一口小橘子塞進嘴裡,隨手將橘子皮丟進垃圾桶。這次丟得很準,中了個空心籃,讓伊諾克有點小失望。
就在此刻,他的房門被敲響了。
走進來的是迪克,他帶了兩罐果酒,邁著輕快的步伐走了進來:“早,伊諾克。”
“早,理查德。”伊諾克說道,“剛才我看電視上說……”
“啊,是的,這附近發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迪克顯然有點局促,他看起來並不是很想談論這件事情,“不過你放心,醫院裡麵是安全的。”
監控係統有了被突破的可能,他們乾脆直接派了更多的人手在附近巡邏,將醫院被從外界突破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是嗎?伊諾克笑著
扔了一個橘子給迪克:“來一個,早上護工送過來的。”
“這個季節橘子最甜了。”迪克眼前一亮,毫不客氣的接了過來。
伊諾克拍了拍旁邊的椅子,說道:“來陪我聊聊天。”
迪克從善如流地坐下,翹起了無處安放的大長腿,無比自然的扯下一瓣橘子,喂給了伊諾克。後者也無比流暢地接了過來,倆人默契得仿佛一對真正的情侶。
“來聊聊我們以前的事情吧。”伊諾克說道,“我很想知道。”
“沒問題。”迪克說道。
關於以前的故事,他們早就已經以托尼合成出來的那些照片和視頻編寫好了一個合理的劇本,並且連夜記得滾瓜爛熟,大的時間線上絕對不會出現任何紕漏和破綻。
至於小的細節,那就得靠臨場發揮了。
於是迪克就給伊諾克編造了一個無比快樂的過往。
他就著那些虛假的照片,編造出了無數旅行的故事。仿佛他們就是兩個說走就走的背包客,兩朵隨著風的方向自由漂流的蒲公英,沒有人需要為生活的細枝末節煩惱,也沒有人會因為隨時都會到來的苦難而悲傷。
他們隻需要走上旅途,然後歡笑。
伊諾克懶懶地往嘴裡灌著果酒,他眯起眼睛,臉上似乎出現了些許紅暈來。
他想,我應該是不會醉酒的,那到底是什麼讓我醉了呢?
是那如夢似幻、詩意盎然、如童話一般的生活嗎?
說到一半,伊諾克突然按住了正在切換照片的迪克的手。
迪克怔了一下,溫聲問道:“怎麼了?”
他聽見自己聲音的一瞬都有些不敢置信,他的聲音如此溫和,就像是在對一個真正的情人說話一般。
入戲太深了,迪克。他對自己說道。
誰能想到他居然會用這種語氣對黑晝說話?
“你的手腕……”伊諾克輕聲說道。
迪克意識到伊諾克在指什麼,他掀開了自己的手腕,上麵留著一道小小的、不起眼的傷疤。
伊諾克居然會注意到這麼不起眼的疤痕,迪克愣了一下。說實話,這條傷疤過不了多久就要消除了,若非觀察得極為仔細,就連迪克自己都會察覺不到。
“我是警察嘛。”迪克無所謂地笑著說道,“偶爾受點工傷也正常,過段時間就消了。”
伊諾克的指尖從那道小小的傷疤處劃過。
哪怕是開了暖氣、四季如春的常溫病房,他的手指依然冰冷,迪克幾乎要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冰涼觸感而打一個寒顫。
“疼嗎?”伊諾克問道。
“疼。”迪克說道,“但也沒那麼疼,主要看與什麼比。”
伊諾克看起來很好奇。
他當然好奇,因為他並不知道疼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伊諾克說道:“嗯……還有比這個更痛的嗎?”
迪克沒說話,隻是目光沉沉地看向伊諾克。
當然有啊。他想起五年之後,那個位於風暴中心的、如同一個能量源般不斷爆發出恐怖力量與共振頻率的黑晝本體,那些仿佛已經徹底瘋魔的力量能輕易將每一個靠近的人淩遲至死。
他眼睜睜看著無數人瞬間化為骨架。
那想必會更疼吧。
所以迪克說道:“看著自己在意的人離開,會比這痛很多。”
伊諾克抬起頭看著他,他的眼睛閃閃發亮,對上迪克黑沉沉的眼眸,讓後者微微怔了一下,隨即從對未來的回憶中抽離了出來。
伊諾克會誤以為這是一句情話吧,迪克有些苦澀地想著。
“你是警察?”伊諾克像是完全沒意識到迪克在想些什麼,依然語氣平常的問道。
“對啊。”迪克理所當然道。
“……你居然是警察。”伊諾克微笑了起來,“那我們究竟是怎麼在一起的啊?”
“我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迪克也笑了起來。
“我是壞人。”伊諾克說道。
“嗯哼?”迪克說道。
“你是警察。”伊諾克繼續說道,“你應該掏出手銬來,說:你可以保持沉默,而且你最好保持沉默,不然我就抽你大嘴巴子!”
迪克失笑:“我們警察不說這個!”
“不說這個?”
“不說這個。”
“你隻反駁了這一點,說明你默認了我是壞人,所以你應該掏出手銬來抓我!”伊諾克說道,他又伸出了手放在迪克的麵前:“來,履行職責。”
“角色扮演?”迪克笑了起來,隨後一把抓住了伊諾克的雙手,惡狠狠地把他摁在了輪椅上:“罪無可赦的超級反派伊諾克·諾恩,今天我就要把你捉拿歸案!”
“嗚嗚嗚,警官我錯了。”伊諾克毫無悔意,笑眯眯地說道,“你抓到我了,真厲害。”
“我要給你灌吐真劑了!”迪克惡狠狠說道。
“哎哎等一下,唔……”被狠狠灌了一口清甜醇香果酒的伊諾克瞪大了眼睛,原本還在浮誇地演著,等迪克一拿開果酒,立刻說道,“我還要,警官,再來一口吐真劑吧,我保證這是真話!”
“你還享受起來了是吧,看來是懲罰的力度還不夠。”迪克滿臉凶神惡煞的模樣,一隻手摁住伊諾克那對纖細的手腕,另一隻手直接伸出了他的腰部,撓起了癢癢。
“救命,啊啊不要,喂,太過分了,哈哈哈,快放手,嗚嗚嗚哈哈哈……”伊諾克頓時在自己的輪椅裡掙紮了起來,然而他那點力度在迪克看來根本就是小貓亂撓,他用一隻手就能壓製住,另一隻手則毫無寬恕地給伊諾克撓癢癢。
伊諾克眼淚都快要笑出來了,他想抬起腿去踢迪克,然而腿部抬不起來,隻能身體儘力往後仰,試圖避開那隻罪惡之手。
結果這一仰,輪椅頓時人仰馬翻,兩個人一起向後摔了過去,迪克連忙抱住伊諾克的腰,兩人滾進了柔軟的地毯裡麵。
伊諾克在上,迪克在下。
伊諾克愣了一下,立刻露出一個邪惡的表情,陰險地說道:“嘿嘿,花容月貌的小警官,看來現在是我占據……哇!”
他發出驚呼。迪克按住了他的腰,輕輕鬆鬆一個翻滾,就將兩人的位置給調換了過來。
迪克得意道:“現在是誰占據優勢了,人模狗樣的大反派?”
險些被埋進地毯裡的伊諾克:“……嗚嗚,警察欺負人。”
迪克:……喂喂,打不過耍賴是吧!
迪克按著伊諾克,他意識到後者此刻處於一個絕對的弱勢地位,他就像是被自己攥在手裡的小小的玩偶一般,纖細,瘦弱,弱不禁風,毫無力道。迪克知道,隻要他伸出手輕輕一掐,就能輕而易舉地將他的脖子給扭斷。
然而伊諾克看起來卻毫無戒心,他的每一塊肌肉都是放鬆的,他懶懶地躺在柔軟的地毯裡,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在委屈,但他的眼睛確實在笑著的。
迪克愣了一下,他忽然有了一個巨大的疑問。
這個人,這個仿佛能夠隨時就被他輕易殺死的人,真的是黑晝嗎?
如果記憶是塑造一個人靈魂的關鍵因素,那麼失去了關鍵因素的黑晝,還能被稱之為災難與末日嗎?
他明明在笑啊。他的眼裡明明有光啊。他明明在和一個普通人一樣,為了生活中的小小的樂趣而開心啊。
他是如此的不設防,反倒是自己隨時都處於備戰的狀態,成為了試圖加害的那一方。他們兩人竟然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伊諾克側過身,手指再一次從他手腕間的細小傷疤處輕輕拂過。
“理查德。”他說道,聲音輕的像是耳語,“你的手腕上,像是長出了一彎小小的月牙。”
迪克微微一怔。
“月亮……不知道她的恬靜皎潔。”伊諾克閉上眼睛,輕聲念道,“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月亮。”
“博爾赫斯的《不可知》。”迪克說道。
伊諾克抬起眼看向他:“警察居然會讀詩!”
“喂,你把警察當成什麼啦!”迪克失笑,“我也是有一點基本的文學素養的好嗎?”
伊諾克:“真的嗎?我不信,你肯定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少張口就來!”迪克怒道,“你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