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沅君把爬了一半的學生按了下去,捏著禮帽起身,越過和自己對峙的那一位,走向了台子的最裡頭。
裡頭放了張桌子,桌子還是從教室裡搬出來的講桌,陸沅君瞧見以後無比的熟悉。她把禮帽放在了桌上,確定後頭沒有人後,走回了學生所在的位置。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陸沅君沒有將槍口對準學生,而是把槍遞給了他。
“就當你敢,可你會殺人麼?”
她按著學生肩頭,讓他調轉方向,麵朝桌子上放著的禮帽。
“打中那個帽子,今天我就給你一身軍裝,親自送你上戰場。”
陸沅君撂下了這一句話,拍了拍學生的肩頭,往後退了幾步。
槍大家都熟悉,打前朝的前朝起,華夏就已經出現了火器。槍這種東西,村裡一輩子沒出過門的老太太都曉得是什麼。
街麵兒上巡警雖然用的是警棍,但如今這個年月,遇上大的節氣時,巡警也會佩槍巡邏。
學生見過槍,不僅僅是從報紙上,親眼見過都不止一次。可見過是一回事,碰過是另一回事,這還是他頭一回把槍握在手裡。
沉甸甸的,單手端著壓手很有分量,雙手才能拿穩。
學生用雙手端住了槍托,槍口對準了桌上的禮帽,眯著眼睛確認以後,回頭看了一眼陸沅君。
“說話算話?”
反正守軍沒用,東洋人遲早會打進城裡來。早死晚死都是死,他還當真有上陣殺敵,拉幾個墊背的人去見閻王爺的意圖。
“說話算話。”
陸沅君點點頭,她一向說話算話,騙人的時候不算在裡頭。
得了陸沅君承諾,學生轉過頭來,端著槍時間久了,胳膊有些酸脹,小臂竟然抖了起來。即便是拿著一張薄如蟬翼的紙,任何人的手也無法做到絕對靜止。
學生忽略了自己手上的抖動,一狠心扣下了板機,嘭的一聲巨響在耳邊響起,虎口的位置已經因為震動而隻剩下了酥麻的感覺。
那聲巨響,仿佛是年節的時候,有調皮的孩子在他的耳邊放了鞭炮一樣,即便是有準備了,也仍然覺得刺耳。
握著槍的手垂下,學生稍稍的平靜了一下心情,抬頭往桌上的禮帽看去。在他的想象中,禮帽這會兒要麼就該掉在地上,要麼即便沒掉,也該在正中間的位置,留下一個冒著煙氣的洞。
偏偏事與願違,禮帽完好無損的放在桌上,和開槍之前比較,連位置都沒有絲毫的變化。
“沒打中。”
陸沅君上前,從學生的手裡把槍奪了過來。
“我不能送這樣的你上戰場。”
她將槍收好,再次轉向底下圍聚在一起的學生們。
“諸君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把你們送上戰場,真的能奮勇殺敵麼?”
抬手點了點在學生外圍的士兵,他們軍裝上的臟汙陸沅君還沒有忘記。
“他們也是血肉之軀,誠然不會站在台上說漂亮話,可他們躬身力行,把敵人攔在了城外,做的正是你們覺得無上崇高的事情。”
“我陸沅君不是韓司令,他們也不是,和運城共存亡的話發自肺腑。”
站在了高台的邊緣,再向前一步便會跌落,陸沅君蹲下身子,拉近了和台下學生們的距離。
“諸君,眼下當真不是鬨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