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河水清, 渭河水渾, 涇河水混入渭河的時候,涇水仍舊清澈,渭水依舊渾濁。
涇渭分明, 兩條河流同是水, 彼此之間的界限卻肉眼可見。
不僅是陸沅君瞧見了冀北大學外頭突生的變化,隔壁屋子裡的吳校長也發現了。
他端著望遠鏡的手微微顫抖著, 古人說天無絕人之路, 而今算是瞧見希望了。
吳校長的視野之中,如同涇水與渭水一般,穿著另一個顏色軍裝的士兵仿佛利刃, 刺進了東洋人的隊伍之中。
兩邊士兵的軍裝顏色不同,甚至用不著站在高樓上拿著望遠鏡, 就連守著學校大門的守軍, 也能用肉眼分辨其中的不同。
甚至對守軍來說,這突然刺入的顏色更為熟悉。那製式的軍裝,正是他們化整為零前所穿著的模樣。
“援軍來了!”
從冀北大學門口的守軍裡躥出了一個士兵,雙手高高舉起,往學校裡頭奔跑起來。
路過每一棟樓的時候,士兵都會稍稍放緩腳步,扯著嗓子,聲嘶力竭的吆喝一聲。
“少帥帶著援軍回來了!”
士兵的脖頸上青筋暴起, 手臂上的血管也跟著繃了出來, 跑的上氣不接下氣, 仍舊沒有放緩自己的步伐。
膠鞋底踩在坑窪不停的土地上,士兵的聲音傳遍了學校裡的每一棟樓,樓中的人本來都跟看著陸沅君的士兵一樣,著手在寫遺書,盤算身後事了。
可當封西雲帶著援軍回來的聲音順著窗戶鑽進來的時候,眾人又燃起了希望。
耳邊的槍炮聲越發的密集,順著窗戶向外望去,天邊的火光也越發的鮮紅,但與先前的絕望不同,這會槍聲來的越激烈,就證明希望來的更強烈。
天色逐漸暗了下去,太陽從西邊落了下去,天邊紅豔豔的一片,早已無法分辨是晚霞還是爆炸過後的火光了。
直到夜幕降臨,徹底暗下來的時候,才能將二者區分開來。
晚霞跟著夕陽一起消失,但爆炸過後的火光仍在繼續。
眼前黑暗往往持續不了片刻,眼前就會出現刺眼的光亮,轟隆隆的聲音在幾秒過後跟著傳進了耳朵裡。
陸沅君站在小樓上,手中端著望遠鏡,視線沒有一刻離開外頭的火光。
即便夜幕降臨之後,除了火光之外她也看不到彆的東西了。
火光持續蔓延到了後半夜,一天裡最冷的時候,窗外的風繞在自己的肩頭,陸沅君打了個冷顫,依舊舍不得關上窗戶。
嗆人刺鼻的味道在胸口環繞,端著望遠鏡的手不時的因為咳嗽而大幅度的顫抖。
這邊陸沅君仍舊在小樓裡,隔壁的吳校長早就去往學校大門附近,和守在學校裡的士兵一起,在雷區後頭等著火光散去。
夜風越來越冷,火光的溫度似乎也被這風吹散澆熄,槍聲逐漸變得不再密集,到後來僅剩不多的槍聲也往城南的方向去了。
震耳欲聾的聲音在冀北大學附近的街巷裡蔓延了一整天,本該夜深人靜的時分,終於迎來了安寧。
冀北大學裡的守軍從雷區裡出去,將外頭奮戰了半日的人帶了進來。
傷患被扶著,抬著,送往了學校裡有醫生的地方,吳校長站在門口,看著往來憧憧的人影,忍不住紅了眼圈。
好在夜已經深了,今夜天上的月亮也被雲朵遮擋著,即便吳校長紅了眼眶,站在他左右的人也沒有察覺。
忽的從外頭進來的士兵排列了兩個數行,中間空出了一條可以通行的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