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柏方忙親去磨墨,“多謝供奉勞心!”
……
柏方兩口子素質超群。
即便江洛沉浸到自己的世界裡,什麼都沒吩咐,他們也安排妥善送走了許院判,請他暫時不要說出去,還與山月等說好,先不宣揚太太有孕的消息,都閉緊嘴,一切等老爺回家再說。
從上午九點到下午四點,整整七個小時,江洛似乎思考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
她沒睡午覺,也沒說一句話。
丫鬟請示用飯,她便點頭讓擺飯。
丫鬟給她倒茶,她便接了喝。
丫鬟問,太太今天不學外國話了,要不要看本閒書解悶?
她也隻是默許,手裡拿了書打開,卻一頁沒往下翻。
山月和山風不知躲出去了幾回商議怎麼辦,可誰也不知道、也想不明白,太太為什麼才這樣。
兩人心裡都出現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太太是不是不想要這個孩子?
但這等猜測,她們卻連對方都不敢提一個字。
“太太午飯沒少用……”最後是山月決定,“隻是沒多用平日喜歡的菜。能吃飯就沒事,咱們還是等老爺。”
山風沒有更好的主意,隻能應下。
終於,申正一刻,老
爺到家了!
……
今歲親耕,上皇還是放手給陛下獨做,沒親身出宮,足可見天家父子情分仍無大的變化。
是以隨侍出行雖然辛苦,林如海卻並不覺得疲乏勞累。
天家父子依舊和睦,便是百姓之幸,群臣之幸,更是林家之幸。
翻身下馬,見竟然是柏方親自在門邊候著,林如海忙問:“出了何事?”
往日家裡有重要卻不太緊急的事,亦是柏方或張瑞幾人親自在門口候著,好在他一到家時便能把事情稟報上來。
但今次……不知為何,他心裡莫名發慌。
柏方卻是滿麵堆笑,上來行禮:“太太正在書房等著老爺呢!”
隻這一句話,就讓林如海大致猜到是有何事了!
他今日不在家,太太終於願意請太醫了?
林如海幾乎是如風一樣往書房行。
柏方在後麵緊追不上,累得氣喘:
他這身子骨是真不行了?還是得像老爺一樣時時習武練著?
林如海跨入積微堂。
屋內比他以為的安靜太多。沒有圍上來恭賀的丫鬟們,更沒有扶著小腹笑吟吟站在門邊的夫人。
他後知後覺。
似乎院子裡也過於安靜了。
怎麼回事?
林如海看山月。
山月隻是搖頭,說:“太太在東間呢。”
林如海要深深吸氣,才敢走過去。
太太坐在臨窗榻上,平靜地望過來,眼神讓他心裡更加發沉!
難道是孩子有不好嗎!
不、應當不是!若孩子真有不好,柏方不會堆笑迎他。
那是太太初次有孕,太過緊張?
走到江洛身邊,林如海扶住她的肩膀,望著她,心裡思索她的想法,不知從哪一句開始說。
江洛卻先開口了。
“孩子很好,”她說,“許院判說,我身體康健,胎氣也穩固。”
“是我的不是。”她認錯,“我高興不起來,讓你擔心,也讓眾人都擔心了。”
夫人和孩子都健康無恙,林如海本該感到輕鬆的。
可他心裡卻如刀割。
太太……太太她是……是不是不想——
“我想了一
天。”江洛又張口了。
“是。”林如海應聲。
他一隻手離開江洛的肩膀,放到背後,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保持自己能聆聽下去。
“我今年隻怕都不能騎馬、練武了……”江洛閉眼,把臉靠在林如海還扶著她肩膀的那隻手上,“但你不能不讓我做彆的,你不能連雷先生的課都不讓我上了!”
“啊——”接連大起大落之下,林如海難得失語,“這——”
這就是太太想說的話嗎?原來不是——
“你快答應!”江洛用力拍他的手,“快說話呀!!!”
“我答應,我當然答應了!”林如海抱住她,“這有什麼不能答應的!你以為我是什麼人!”
“你是個王八蛋!”江洛大聲說。
“王八蛋!”
就算挨了罵,林如海也想笑。
他想親一親夫人的眼睛,他想讓她感受到他的喜悅,他想讓她也快活!
可夫人的眼睛裡沁出淚水。
她把臉埋在他的胸口,放聲大哭。
林如海的心又為她的哭聲揪動。
夫人很少哭。
他回憶著。
上次他親眼看到夫人哭,還是在四年前,他說想正式娶夫人為妻時。
那一次,夫人可能是因為高興哭的。但這次絕對不是。
隻要夫人高興,怎樣都好。
他剖開自己的心想。
終究是他和夫人,才能相伴走過這一生。
“其實——”
“彆說,彆說……”江洛嗚咽著阻止他,“我好不容易才決定好,你彆說……”
就讓這個孩子提前原諒她的母親吧。
她是怕沒有清宮手段,隻有簡單粗暴的吃藥,或物理“打胎”,落胎也傷身體、也會死,才打消了不要孩子的念頭。
她終究是個軟弱的人。
九個月後再麵對危險,和現在便麵臨傷身或者生死,她又選擇了暫且逃避。
她也怕,怕不要這個孩子終究會成為她與林如海之間不能合攏的裂痕,怕她承受不了代價。
即便他現在如此體貼。
至少,她還有九個月……或許,八、七……六個月的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