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沉重的氣氛被阮沛打破。
順口汙蔑完王稷,阮沛又開始氣典林:“沒見過世麵的小村姑,這種貨色都能把你迷個暈頭轉向,嗬,小爺我這才叫人間絕色風華絕代,有眼光嗎你?”
典林實在受不了阮沛了,她一個對漂亮小姑娘如此寬容的人也不想因為他的臉放過他了,王師兄能天天忍受這個人,真是好涵養。
“阮師兄,不是你這個人需要換張臉,而是你的臉它想換個人。”
……
“噗。”王稷本想著等回京城再跟阮沛把賬一起算了,聽典林這話一下子沒忍住。
阮沛臉色一黑。
三人吵吵鬨鬨,在約定的地方等待吳山長夫婦。
不多時,吳山長夫婦也到了。
“我們已經訂好了今天中午的齋飯,原本是想一起登頂欣賞小南山風光,再回來正好是用飯時辰。但是剛剛遇到舊友,這山就你們三個走一走吧。”吳山長說道。
“你們三人小心些,尤其是稷哥兒沛哥兒,照顧好典林。”吳夫人還是有些不放心。
“先生放心。”王稷答道,“我定照護好師妹。”
“學生會跟緊兩位師兄。”典林保證。
阮沛嘻嘻哈哈:“姑母,這兒我這些日子來了兩三趟,都沒什麼事啊!不用擔心,我們又不是小孩子了。”
安了吳夫人的心,三人開始上山。
剛走出吳夫人的視線,阮沛便說:“這兒還有一條小徑,比那大路的沿途風景好得多,跟我來!”
終歸都是少年人,不願去跟人擠一條路,想到之前上山的小徑確實曲徑通幽意趣非常,王稷與典林欣然同意。
再往上的路就難走許多,典林年紀小平時還不怎麼動,體力很快就不夠用了。
連臟也顧不得,手腳並用呼哧帶喘。
阮沛跟王稷就像沒事兒人一樣。
不理睬阮沛拚了命的嘲笑,典林很是羨慕王稷何時都能裝逼如風不動如山的瀟灑氣場。
“你們縣學不教武科嗎?”王稷見她體質之差忍不住皺眉。
“女班沒有。”典林現在說話都覺得胸口疼。
“國子監的武科是都要學的,隻不過考武科的學子更在武道兵道上下工夫。打拳射箭騎馬是國子監每個學生必須會的。你若是想來,在這之前可不要讀出了病罐子身體。”
“多謝王師兄提醒。”以前給家裡幫忙好歹還能跑來跑去,最近這些日子是爭分奪秒的在屋裡讀書,今日竟然這麼不頂用,連阮沛這個嬌滴滴的大少爺都比她強。
典林心中憋著一股氣,差的太多了,和監生們差的太多了。
甚至連身板兒都比不過人家。
隻會背書有什麼用,怪不得阮家根本沒把記憶之法當回事兒。
這世上讀書的尋常百姓百萬,官宦世家弟子們加起來也不過寒門百一,而金榜取名不到兩百,隻有一半是寒門。
差的是什麼呢?
底蘊,經驗,名師,珍籍……
太多了。
“哎,要不然你回去找姑母吧,我和稷哥兒上去。帶著你,午飯前根本就來不及回來。”
典林本想堅持下去,免得叫阮沛看不起人。但是阮沛說得對,為了自己那點自尊心較勁隻會耽誤彆人。
典林停住腳步,向王稷笑了笑:“阮師兄說得對,王師兄你們走吧,我回去找先生。”
本來阮沛隻是習慣性刺她,沒想到典林真的要回去,看了看旁邊瞪他的王稷,瞬間又慫了:“不關我事,是她要回去。”
看著一直倔強樂觀的大圓臉蛋這麼沮喪又可憐。
王稷不由心軟,但還是一副冷臉,哼笑一聲:“你是怕趕不上午飯?”
“啊?”典林想這是什麼跟什麼?
“一頓不吃天塌了?”
“……”
“今天你爬上這座山,比你多吃一頓齋要重要的多。你的先生會喜歡你用為大家好這個理由選擇半途而廢?”
典林有些愣住,她一直想何為君子,何為讀書人,何為明智受禮。
曾子所說的三省吾身她一日不忘。
她的“我”在與“他”衝突時,第一個選擇是讓,不要給彆人添麻煩,不能任性自我。
今日她分明是真的想上去,想堅持到最後,一味顧慮他人而放棄自己的渴求,違背本心,如此容易動搖,這是儒嗎?
她一直想錯一件事,這天下就是大爭之世。
爭心爭道爭前程爭富貴爭名聲。
人活一輩子,不是為了讓,是為了得。讓隻是得的手段,君子就是得的有堅守。
典林抬起頭,看著王稷笑起來:“謝謝王師兄當頭棒喝。”
王稷輕聲笑起來:“我可沒說什麼,師妹如何想不關我事。”
王稷伸出手:“助你一臂之力。”
仰頭看著目光瀲灩清澈的少年,陽光從鬱鬱蔥蔥的樹冠間隙處穿過,罩在王稷頭上。
典林開懷一笑,隨意用裙擺將滿是灰塵的手心擦淨,握住前麵修長如玉的手:“多謝師兄一臂之力,看來有師兄幫忙這午飯也來得及,那我還要謝師兄一飯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