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
聽李欣說完,典林大概明白了。
那秦夫人心有不忿,竟然在李欣的新婚之夜算計何啟,無非是下藥那一套。李欣在婚房等到大半夜,還是沒等來新郎,派人去問。
何夫人意識到不對,這一找,發現了神誌不清的何啟正在桂圓身上。
李欣聽聞此事差點暈了過去。
何老太爺都被驚動了,一邊等孫子清醒過來,一邊開始查,這第一個入手的就是桂圓。
可憐桂圓,迷迷糊糊的遇到這麼一檔子事,連休息都不能,就被連夜審問,也一會兒也暈了過去。
第二日何啟醒來,知道發生了什麼後,立刻去看新入門的妻子,李欣麵色蒼白,但是知道這不是丈夫和桂圓的錯,因為性情柔順,她的委屈就隻能這麼忍下。
李欣本就貌美,多年讀書一身書卷氣,更是何啟欣賞的女子。再加上對不起妻子,何啟這兩日對李欣是百般討好,這便更是厭惡破壞他夫妻關係的桂圓。
何老太爺在昨晚查清秦夫人的所作所為,將兒子和孫子叫過去說明,並且警告兒子讓他的媳婦兒不許再和她妹妹來往。
這才有了今日這幕。
典林看著泣不成聲的李欣,再看看驚恐萬分的桂圓,心就像是被一隻大手捏住。
“這分明是那秦夫人的錯,為什麼要懲罰無辜的桂圓?”典林艱難的開口。
李欣聞言更是羞愧,她明明知道桂圓是無辜的,但是她在意,她怎麼可能不在意?明明是她的新婚洞房之夜,她的後半生就這麼荒誕的開了頭。
她介懷了,所以明知道何啟非要桂圓去死是為了討好她的時候,知道除了自己沒人能救她的時候,她竟然可恥的沉默了!
“對不起,桂圓對不起!”
典林看著李欣,那個溫柔善良的照顧了女班那麼多妹妹的大姐姐,她不敢置信李欣今日竟然會做出這種選擇。
可是這是李欣一個人的錯嗎?不,在這場鬨劇裡,錯的最大的是秦夫人,然後是何夫人和何啟,最後才是初入這個家就遭受傷害的李欣。
“林姐兒,我該怎麼辦?我不忍心,也不甘心!”李欣淚眼朦朧的看著典林。
典林最終還是心軟了,她輕輕抱住李欣:“李姐姐,你還沒有到不能挽回的地步。你還可以救桂圓。”
“對,我可以救她。”李欣喃喃著。“可是她不能再呆在這個家,我把她賣出去吧,給她找個放心的好人家。”
典林看了看抓緊自己褲腳,哀求的看著她的桂圓,最終咬牙開口:“將桂圓賣給我吧,不過我可能得先欠著這筆錢。”
“不!不用買,我可以把桂圓送給你!何家敬重讀書人,林姐兒你如今頗有名望,開口討要,夫君一定答應!”李欣抬起頭。
兩個身份不同的姑娘,都仰著臉滿是期望的看著她。
典林雖然不滿奴婢的存在,她更是沒想過有一天她也會總有一個奴婢,但是這個時候彆無它法。
何啟這麼恨桂圓,怎麼可能把她放做良人,轉賣更是稅都極高。送的話,隻要去官府過戶,交一筆手續費就可以了。
典林點了點頭,李欣笑起來,擦了擦眼淚,讓人去叫何啟。
“林姐兒今日上門可是有事?”
典林將她要離開的事說了一下。
李欣聽聞此事十分傷感。
典林看著和以往一樣溫柔的李欣,心情複雜,這已經是對李欣再好不過的人家,都在逼她變成一個怪物,這就是高門大戶的婚姻嗎?
不一會兒何啟來了,李欣將事情和他一說。
何啟冷眼掃過桂圓,他嫌這個奴婢給他何家丟了人。然後彬彬有禮的向典林作揖:“既然典同學不日去東臨求學,這丫鬟就當作我何家的送禮吧!來人,把這個奴婢送到典同學府上,去官府辦理過戶。”
“是。”又有人來拉桂圓,桂圓害怕的躲在典林身後。
典林護住桂圓:“何兄,某這就告辭了,府上的人帶著我去官府吧。”
“也好,天色不早,我和內子也要回門。”
典林在何家門口拜彆李欣。
分彆時,李欣在典林耳邊說了句謝謝。
謝謝你,讓我懸崖勒馬,沒有開啟那扇滑向深淵的門。
典林看了看李欣,又看了看何府這氣派的牌匾,“典林不忘今日,李姐姐共勉。”
李欣點點頭,知道這一彆估計今生就無緣再見,一步一回頭的上了馬車。
典林歎了口氣,拉起桂圓的手:“走吧!咱們回家!”
第二日一早。
典林一家早早收拾好了行李,典敬業找了他之前生意上的好友,跟著他們的商隊上路,一起去東臨府。
孫諱,孫小娘子早早就來了,幫著往車上搬行李。典林是沒想到,阮沛真的能早起來送她,此刻正懶踏踏的坐在一邊看著他們乾活。
行吧,這已經超出典林期待了。
三人陪著典家一家一直到了北門口。
阮沛這才認真起來:“本來還想你送我,結果竟是我送你,如果不是我聯係的人要幾天後到,咱們說不定就一起走了。彆的也不說了,咱們國子監再見。”
阮沛從懷裡拿出一小荷包,打開是不少銀子:“這是三十兩銀子,從府學那裡贏來的,澄泥硯給了隋浣溪,這三十兩姑母叫我拿給你。你應得的,不用推辭。”
典林接過銀子:“提我謝謝思清的師兄弟,師姐妹們。這是他們讓給我的。”
學裡比她更需要這筆錢的有的是,但是她現在的處境,真的讓她沒辦法說不要。
“行了,思清不差這點錢,好歹是曲川最大的書院,每年接受的捐贈就不老少。用你大方?人隋浣溪家裡那麼有錢都沒跟你似的,裝大尾巴狼!”阮沛損完典林,典林心情好多了。
認識到這點,典林害怕的哆嗦了一下,自己可彆是有什麼病!
“阮師兄,這封信,你回京城的時候幫我捎給王師兄。”如今她沒有典家,連送信都是難上加難的事。
“說完沒有?該我了!”孫小娘子將阮沛擠開,哭唧唧的抱著典林:“木木!你要想我啊!我會讓我大哥也考郡學的!我會去找你的!你一個人好好的啊!我永遠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不許有比我更好的朋友!”
“不會再有比你更好的朋友了。”典林眼圈也紅了起來,她幾歲開始跟孫小娘子玩她都忘了,仿佛她們一直都一起上學一起回家,曾幾何時,在年幼的她們心裡,她們會一直這樣到地老天荒。
而今,要分彆了。
典林忍下淚水,將一打紙遞給孫小娘子:“我走了以後,你把這個發到大街小巷。”
孫小娘子擤著鼻涕嗡嗡的說的:“好,我辦事兒你放心!”
典林看了看曲川,這座她出生的小縣城,此去一彆,也許後年歸,也是十年歸,也許再也不歸。
這時,北街對麵來了一群人,竟然是思清女班的學生們。
此情此景,典林再也忍不住,捂著眼睛哭了起來。
說到底,她還是一個孩子。
商隊開始催促起來,終究是等不到她們過來。
“典同學一路珍重啊。”
這個討厭的聲音!
典林抬頭,旁邊名望酒樓的窗戶裡伸出一張欠揍的臉,正是紀遊。
臨了惡心她一遭。
“我特地晚走一日,就是為了送送典同學。”
“他怎麼知道的?”孫小娘子氣的叉腰。
典林哼笑一聲 :“真是神通廣大了。”
“典同學此去一彆,不知何日再見,千萬不忘了愚下啊!畢竟典同學能有去考郡學的誌向,某也有幾分功勞啊!”紀遊不遺餘力的激著典林。
典林笑了笑:“紀同學,當日飛花令,我曾對過一句君子所取者遠,則必有所待。這下一句你可知道。”
紀遊當然知道。
所就者大,則必有所忍。
典林這是跟他放狠話呢,今時今日的屈辱她認了,且看以後。
紀遊陰冷的看著典林,她還有什麼以後?考郡學?癡心妄想!
典林不再理他,商隊也不再等了,已經上路,典家馬車跟上。
典林看著跑起來卻依然越來越遠的同學們,淚流滿麵。
第二日,曲川大街小巷貼滿了一首詩。
吳山長看到,搖頭嘖嘖:“這個典林,沒教過她寫詩啊,寫的真是不咋地!”
吳夫人笑道:“意思不錯。”
典家大宅深處,典國芳咳嗽的拿起紙細細看著:“陽哥兒你看這怎麼樣?”
典唯陽歎了口氣:“爺爺,您會後悔的,說不定光宗耀祖的是大妹。”
“她是個女孩兒,一張漂亮的臉蛋都比一個聰明的腦袋有用。”典國芳淡淡:“心高氣傲對她來說,有害無益。”
典林這首第一次寫的詩不過一天便在曲川學子中傳開。
此時此刻對她的諸多評說議論,都待她日後證明吧!
梅花樓裡一羊臉說書先生拍下驚堂木
“欺我以少年,無名豈無才?明日高折桂,自能證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