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為之一聲不吭的和裴士白相對而坐。
裴士白又氣又悲哀, 氣到底是誰將香油錢透漏給那個女子的, 一般這種潛規則都是大戶人家的心照不宣。現在出了一個傾家蕩產的, 光腳不怕穿鞋, 非要鬨大了告你, 如今讀書人們群情激憤。裴士白知道, 自己怕是好不了了。
他掙紮自救:“元大人, 不如大事化小,說是底下的小吏騙她錢財,並無香油錢之事, 而典林則確實是我們取名有誤,漏取了她。過幾日便要鄉試了,這是大事不能耽誤啊!”
元為之歎氣:“裴大人, 這事本官已經上報了, 如何處理如今不是本官說了算,何況如今哪個鄉試學子敢在您的手底下考試?”
“你!”裴士白深呼吸幾口起, 壓低聲音:“女科香油錢這事兒誰不這麼做?我裴士白都算是有良心的!”
“有良心?裴大人收了六十多人的香油錢, 結果隻錄取二十人, 這實在說不過去吧?這麼多人, 能不鬨出來?”
“誰知道你們東臨這麼有錢!”裴士白急瘋了, 那鄉試怎麼辦?真把鄉試搞砸了,他真的不用活了。
元為之也頭疼, 如果東臨鄉試出了問題那吃虧的是東臨學子。
“既然學子們有訴求,便問問學子的意見吧!”
—
典林又感謝走一波慰問她的學子, 如今她成了因為不同流合汙而遭遇考場不公的受害者。所有參加鄉試的秀才們, 都對她有一種同道中人的親近之感。
我和你一樣的出身貧寒有才華,一樣的拒絕科舉賄賂,一樣的很可能被黑幕掉舉人名額!咱們是知己啊!
典林知道,他們另有打算,想要她去主動出個頭。不論是各位先生還是真正的同窗好友都勸她不要做這個出頭鳥。一旦為了穩定大局,第一個遭殃的就是她。
“典林,你可彆犯傻,他們哄一哄你就掏心掏肺的去為了他們奔走。鄉試跟你有什麼關係啊?”陸其珅很是看不起,“真怕鄉試被黑幕,自己去爭去問,竟想拉你的虎皮唱大戲!”
典林倒是沒有這般氣憤,反而還有點歡喜。當仕林發生這樣的大事時,學子們第一個想到的“高個”竟然是她,認為她能頂頂天。
出頭若得利,她便會擁有更加穩固的地位,會在學子中擁有更多的話語權。然而很可惜,還沒看清背後的風浪,她玩兒不起。
“師兄,鄉試也許會被推延,但是絕不會取消,你還是去好好讀書吧!”
似乎是為了印證她的話,外麵跑來兩位學子。
“典同學!郡衙貼了告示,但凡明日午時能拿出東臨兩百學子聯名舉薦信的人,可以一同商議今年東臨鄉試一事。”
典林:“所以?”
“典學子!我們已經簽好了,給!”
典林:……
“真是……謝謝你們了。”她這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對吧?
正在這時,“典林。”三聲扣門聲響起。
“林師兄?你怎麼來了?”典林一扭頭,看到渾身上下散發著我有錢三個字的青年倚著門框。
“信鴿唄!”林介崇將信扔給她:“京城的,老傅讓我給你看一看。”
典林看過信,抿起嘴角。
原本想快刀斬亂麻的將女科弊病切除掉,但是顧長明遭受到了最直接的反擊。
本屆女科暫停。
一旦暫停,香油錢又不會再有,三年之後還會不會有女科便未可知了,因為可以一直暫停下去。
禮部尚書阮蓮鶴微笑著坐在顧長明對麵。
“長明兄,你我真是好久沒像今日這般坐下說話了。”
“賢弟真是從不見老,十年前是這個樣子,二十年前也是這個樣子。”
阮蓮鶴半點不像個中年人,笑容溫柔而羞澀,像是湖畔柳梢最單薄多清的書生,誰能看出他是大周的二品大員呢?
“長明兄是來問名錄的嗎?我已經整理好了,這是大周五十年內所有科舉的考官名錄,還有另一本是女科的。”阮蓮鶴歎息:“你我皆知,貪腐隻在女科中。科舉或許會有,但不會很過分。”
顧長明眼神深沉的看著幼時的世弟,“女科暫停一事,禮部如何打算?”
阮蓮鶴笑笑:“這禮部大半的官員都被停職調查,禮部還要準備鄉試和會試,此外的其他皇家盛典也要禮部主持。我等實在有心無力。何況這女科今年爆出貪腐,人心已失,再考二試又有何意義呢?”
“再進行下去,不僅不能將女官弊病的禍根鏟除,反而這女官的名聲在大周隻會徹底臭了。”阮蓮鶴歎息:“長明兄是想要助女官一臂之力,還是徹底毀了它呢?”
顧長明輕笑起來:“這麼多年,最知我心思的,還是蓮鶴你。”他點點頭,起身。
“那便如此吧!對了,鄉試的最新章程我已八百裡加急去往十八郡,鄉試暫時不用禮部費心。”
“如此甚好,隻是勞累了長明兄。”
—
“公子,顧大人從阮大人處離開,便被長公主召見了。”
王稷從阮沛那裡時常聽說他這位小叔,阮沛咬牙切齒的罵他是個蛇蠍美人,看起來有多溫柔,手段就有多厲害。
這位阮大人究竟是站在阮大家一邊,支持女科,還是和所有的官員一樣,有利可圖便安排一些不痛不癢的女官,無利可圖便直接毀掉呢?
“大長公主……”王稷垂眸思索,提筆寫下幾封信,其中一封是去東臨的。
“顧大人之雷霆手段,鄉試如期,女科終成幾方棄子,吾從中周旋,典林準備入京。”
仆從跟在王稷身邊許久,疑惑問道:“為何公子待這位典林姑娘如此特彆呢?”
王稷手指摩擦著書麵上的稷字:“你說,想要一個國家強大,何人讀書最重要?”
“聰明人?”
“錯,是母親。”
典林是他遊學大周中遇到的最大的驚喜,想要他的下一步謀劃成功,**林不能實現。
也該我上場了。
“這套《社稷清明注》,刻十八套刻板送至傅家,讓傅家書鋪印刷萬冊,十八郡同時售賣。我欲在京城大佛寺前的九十九階處講書一月,凡聽我講學之人,勞苦百姓發放飯食,貧寒學子送一套注。
另外替我放言,邀天下大儒論書,從此以後《社稷清明注》便是大周第一注。”
—
“微臣參見大長公主殿下。”
“顧大人請起。”蒲團上的道袍女人麵容沉靜,看不出年紀,但是在當今皇帝年幼時,她便如同母親般照顧他了。
“顧大人可知,禮部要暫停女科一事?”
“微臣知曉。”
“那顧大人有何看法?”
“微臣將儘全力懲治貪腐。”
大長公主輕輕抬眼,“看來,顧大人是要徹底廢除女科了?”
聰明人說話都是雲裡霧裡的,短短幾字,便知曉對方心意。
“是臣之無能,請長公主責罰!”
大長公主沉默許久,最終化為一聲歎息:“罷了罷了,顧大人是一片忠心,本宮又怎麼會怪罪你?便按大人所想去做吧!”
顧長明真心實意的感謝,叩拜後離開。
顧長明離開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十八郡發出一道令。將貪腐之事全部推到女科上,鄉試照前一道令進行。
阮蓮鶴就是在威脅他,他要是把貪腐之事查的太徹底,那女科肮臟的開始會被天下讀書人唾棄,所有考中的女官們也會永遠背著賄賂考官的罪名,如此一來,女科是再無翻身之力。
想要保女科嗎?那就各退一步海闊天空。
而這樣的局麵不是顧長明想見的,真如了他們的意,女科便還是那個老樣子,貪腐也還是那個老樣子。
於是顧長明做出了抉擇,女科他自斷其臂,不要了。貪腐,他徹查到底!不僅是女科貪腐,這大周的樁樁件件,一個也彆想逃!敢逼他,就要承擔後果。他早就為了女科足夠退讓,誰知這群人高估了他的好脾氣。
此刻的大長公主心痛的歎息:“阿念,你我之心血,最終我還是為了大周,為了夏家的江山社稷退讓了。”
說罷,大長公主起身,眼中滿是厲色:“看來,他們是真的不把本宮放在眼裡了!動了本宮的東西,本宮也讓他們痛一痛!聯係大周十八郡學和四大書院,即刻派最優秀的學子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