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旭先。”
“穀滄忌。”
“管羨知。”
“進殿麵聖。”
殿試的前十名能夠被皇帝召見,而其他人,隻能聽到自己的名次後在殿外叩拜。
十人在殿下站好。
皇帝麵帶笑容,看起來對這群英才十分滿意。
“王稷。”
“陛下。”王稷上前一步。
“你出身蒲州王氏,祖父是一品內閣大學士,父親是連中六元的王侍郎,而你,是大周最年輕的狀元。王家真不愧是百年世家,才能人才輩出啊!”
王閣老心中咯噔一聲,他上前一步,躬身說道:“陛下過譽了。”
“唉!”皇帝擺擺手:“王卿家不要說,讓王小卿家說。”
“陛下,臣幸因王家底蘊,自幼便得了個天才的虛名。家中長輩的教導養育之恩,王稷無以為報。”
“你拿了狀元,不就是最好的報答?”皇帝笑道。
“臣拿狀元,並非為光耀門楣,並非為報答親長。而是為報答陛下與大周百姓。”
王閣老的臉色陰沉,王稷這話,基本就是明著向所有人表態,他王稷和王家沒關係。
百官心中激動,這新鮮瓜吃著真爽。
皇帝哈哈笑起來:“王卿家,你有個好孫子啊!”
王閣老艱難的假笑感謝,這話聽到所有人耳朵裡都像是在罵他。
“舉賢不避親,王小卿家這樣的人才,王卿家何必為了教導後輩故意將王稷的卷子打叉呢?雖說朝堂之上都是公事,但在這個時候,朕許你們私一回。”
“王卿家不如就在此時此地,囑咐王小卿家幾句吧!”
皇帝帶頭搞事情,百官眼睛鋥亮的看向王家祖孫三代人。就差掏出瓜子哢哢磕。
王閣老歎了口氣,看著已經高出他一頭的孫子,這是他最大的驕傲啊!人人豔羨的王家美玉。
“王稷,你可明白何為官,何為臣?”
“下官不明白。”王稷躬身作揖,語氣沒有半分波瀾。
王閣老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好一個下官,看看這個小白眼兒狼六親不認的樣子!
“既然不明白,為何來考科舉?難道你對高中後的一切都沒有半分準備?”王閣老語氣頗重。
“下官為今日,準備了十二年。”
“不知大人可還記得,下官五歲時,大人曾問下官,何為器。”
王閣老一愣,他不記得了,王稷說這個要做什麼?
王稷笑笑,祖父記不記得他無所謂,這個問題是他的,而他已經明白了。
皇帝倒是好奇起來:“莫非其中還有軼事?王小卿家說來聽聽。”
“是。”王稷聲音悅耳,講故事時的語氣節奏十分引人入勝。
“臣五歲時,因過目不忘之能,已經背下所有儒家經典及其注疏。
一日,王大人考校下官,問論語學的如何。臣頗為自傲,回注疏也能倒背如流。
大人便考道,君子不器是何意?臣按注疏做答。
大人又問,何為器。臣答曰,有用。
大人繼續問,不器便是無用,為何君子不器?
臣無言以對。”
皇帝聽得津津有味:“你今日可懂了?”
“是。”
王稷看向不過耳順之年便滿頭華發不見一點兒黑的祖父,緩緩說道:“君子不器,是因為他已經成過器。”
“他已經成為了所有人眼中的有用之人。”
你們家的王稷,真是成器啊!有出息!將來必成大器!這話他聽的太多了。
“成器,是天下所有長輩望子成龍的期盼。成器了還不夠,還要成大器。有用還不夠,還要有大用!”
皇帝感歎:“天下親長期盼慈愛之情啊!”
“可是器,永遠都可以繼續大下去。沒有儘頭。”
“就像這隻野獸,永遠被禁錮在四周的陷阱之中,這就是器。被禁錮馴服之後,對驅使他的人有用,
便是成器了。”
“這…”
王稷此言一出,滿堂皆驚。這太挑戰他們的常理了。
王閣老看向他:“你便是這麼理解器的?”
王稷笑笑:“孔聖人所說的,形之下者謂之器就是這個意思。”
“成多大的器,依舊是下者。”
臥槽!這也太敢說了!怎麼地?你還想做上者?連皇帝都驚了,你這是在砍頭的邊緣瘋狂試探?
王稷越發自若:“為何君子難得?因為成為一個工具並不困難,人人可成。
難就難在,君子要親手打破自己。即便遭受粉身碎骨之痛。”
“陛下,臣無意做人人可成之器,僅僅為陛下與大周做些人人可做之事便欣喜自得,便停滯不前。若是如此,陛下為何選臣為狀元?若是如此,臣如何對得起聖恩?”
“臣之大願,便是大周在陛下治下,開前人未有之盛世!”
“臣不器,器非明主之能臣。臣不器,無用於望臣成大器者。”
皇帝凝視著王稷,看來他壓對了。
這個王稷還真是第二個顧長明,隻能作為孤臣為
他所用。
“王稷。”皇帝意味深長的笑了:“好一個君子不器。”
“你這樣的臣子,才不愧為大周的狀元。”
你對王家不器,是君子,可對帝王,君子就是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