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熱了起來。
從小長在北方的夏菌心中煩躁, 尋到了國子監裡一處四周皆是綠蔭的涼亭, 日日拉著典林來這裡做功課。
“典林, 你有問陸大人和王大人專精的問題嗎?”
如今兩人走馬上任, 官服氣派的一穿, 也要被稱為大人了。
“問了。”典林想到這事兒有些煩惱。
陸其珅是建議她先揚長避短, 專精後典林可以去做個府學郡學的先生了, 這已經是目前女子能在求學上走的最好的路,就像袁博士。
而王稷避開他人同典林說,如果想科舉, 必須專精詩賦或者策論。
“師兄,兩年後真的會重開女科嗎?”典林漸漸的了解到朝堂上的一些複雜鬥爭,對女科也無法盲目
的樂觀。
王稷沒有回答她, “你自己做選擇吧。”
即便他並沒有逼迫她, 但是王稷知道,隻要有一絲可能, 典林都會選擇最難的那條路。
“我打算選策論。”
夏菌覺得典林厲害的選哪門都可以, 她的文章寫的已經非常好了, 為何這般苦腦?“你既然下定決心, 怎麼還愁眉不展?”
“策論的範圍太大, 我要選擇儒家經典中的一書。就像王師兄,最先研讀的論語。何況也要有先生收我。”典林最近仔細研究過國子監的策論先生們, 她心儀的先生們早就收夠了弟子。
“當!當!當!…”
國子監的堂鐘突然響起來,足足九下。意思是有大事發生, 監生們必須去練武場集合。
典林和夏菌到時, 練武場已經聚集了許多學子。
“怎麼突然敲了九堂鐘?”
“我在國子監上了五年學,還沒聽到過九下呢!”
眾人議論紛紛。
“當!當!當!…”堂鐘竟然又敲了九下。
“這是怎麼回事?”
羅平葉皺起眉,響了兩次九堂鐘,在國子監的曆史上從未有過。
監生們齊聚在練武場,一片嘈雜。
直到國子監所有的先生們走到台上沉默的站著,監生們才漸漸安靜下來。
一位博士上前一步,聲音悲痛:“神際十七年四月二十三日,國子監祭酒範衍為,長逝。”
沉默。
沉默。
第一顆眼淚落下,第一聲嗚咽響起。
分明是豔陽高照的夏日,卻在典林的記憶裡,總覺得這天下了一場好大的雨。
夏菌有些懵,她知道範衍為是誰,卻無法和其他
人一樣悲傷。
“典林…”夏菌有些慌張,看看,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典林輕輕握住夏菌的手:“殿下,範大家於天下學子,如同謝將軍於北方百姓。”
“啊!”夏菌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理解了,這是一種信仰崩塌的痛處。
“典林,你哭了。”
“殿下,你也哭了。”
四月二十三日的京城,下了一場瓢潑大雨,是京城所有讀書人的眼淚。
範府已經掛上白縞,人來人往皆著喪服。
範玉彥在三年前因為袁妙心一事降了職,如今又要丁憂三年。
“範兄節哀。”
範玉彥拱手答謝,一言不發。
而所有賓客走進祭堂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新科狀元王稷跪在棺前。
所謂大悲,便是他並沒有哭,可看到他的人都跟著心痛吧!
“狀元郎,節哀。”
不少人都知道,王稷是範衍為最後一個弟子,視他如親子。
誰同他打招呼,王稷都沒有反應。也不知道他跪在這裡一動不動待了多久。
皇帝下旨,直到範衍為出殯前,京城不宵禁,好讓眾人前來吊唁。
排到典林時,已經是第三日的晚上。
“範大人節哀。”
範玉彥眼神深沉的看著典林,沒有回應她。
典林想也許他是因為過於悲痛和疲憊才有些怠慢,心中理解。她接過一旁範家仆從點好的香走進祭堂。
範家的子孫們日夜換著哭喪,不敢怠慢,因為跪在最前麵的,是整整三日都沒休息過的王稷。
典林看到王稷的背影替他難過,然後按照規矩向
範衍為的排位祭拜。
“多謝學子。”範夫人難掩一臉憔悴,溫柔的向典林答謝。
“夫人節哀,保重身體。”
典林回頭看向王稷,少年的眼中一片荒涼,強撐著守在那裡。
“師兄?師兄!”
典林伸手碰了王稷一下,王稷身體一晃,倒在地上。
“師叔!”
“師叔祖!”
堂內一陣混亂。
範夫人焦急的指揮著仆從:“快!將師弟送到廂房去,把大夫找過來!”
“我沒事。”王稷的啞著嗓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