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遊走在庭院中, 這是京城最好的私塾之一, 山長是他的祖父, 紀大儒。
他隻來過這裡幾次, 遊學到京城時來看望家人。
“遊兒來啦!”紀大儒看起來很是和藹, 看到很久才見一麵的孫子十分高興。
“孫兒問祖父安。”
紀大儒教過的弟子不少, 但是麵對他的小孫子, 卻有些束手無策。在紀遊十歲時,紀閭終於成了大儒之名,有資格在京城這塊寸土寸金的地方“開山立派”, 紀遊在京城隻讀了兩個月的書便哭喊著要回老家去,從此紀遊便一直呆在東臨紀家老宅。
“你在國子監怎麼樣?”紀大儒關切。
“孫兒一切都好。”紀遊同紀大儒聊了一會兒天,忍不住問:“祖父, 國子監祭酒一職, 論能力和名望,除了祖父無他人選。祖父是否來國子監公開講一堂課呢?”
紀大儒笑道:“你想老夫去做國子監祭酒?哈哈哈, 你祖父年紀大啦, 這一私塾的學生已經力有
不逮, 更彆說去做祭酒。”
紀遊聞言皺眉:“祖父…”
“好啦!”紀大儒深深看了紀遊一眼:“你好好讀書, 其他的, 不該是你管的。”
紀遊得了這個話,沒待一會兒就離開了。
紀大儒搖頭歎氣:“早知道, 當初我就不該讓他呆在東臨,長歪了啊!”
“就是你教也夠嗆!”一老頭不知什麼時候從後堂走出來, 說話十分氣人。
紀大儒不跟他生這個氣:“你還不去自薦, 待在我這裡做什麼?”
老頭渾濁的眼珠偷工減料的一動,就當翻了個完整的白眼:“朝廷都下了旨了,我還自薦什麼?這不明擺著不帶我玩兒嗎?算了算了,這樣也好,我本就不耐煩做什麼祭酒,要不是老範用死壓著我回來,我做個逍遙神仙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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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林默默消化了一下這個消息。
“我好像,畫蛇添足了哈!”
王稷搖搖頭:“大長公主知道這事,也就是說陛下定然也知道老師生前曾推薦過接任人選。”
典林猜測:“陛下之所以會同意由監生們自己選擇祭酒,是因為不想衛博士做祭酒?”
“不對!”典林總覺得這事兒根本想不通,“衛博士當初是因為什麼離開的京城?真的是為了吳山長嗎?”
王稷神色有些奇怪的說:“你也不用想的那麼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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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選紀大儒吧!好幾年的科舉題目都是從紀大儒所寫的注疏中選的。”
“嗬!紀閭那寫的就是誤人子弟,國子監的學生已經墮落到把這玩意兒當金科玉典了?”
幾位正在討論的監生聽到這話正想罵回去,回頭一看,是一個公羊臉的老頭。
看起來很不好惹樣子,算了算了。
“我覺得還是選樊博士吧,當然要選咱們國子監的先生了!”
“國子監的範圍是國不是監,作為國子監弟子竟然還在大周裡分你我?樊瑞那小子代行一年祭酒事宜,被學生們選的理由還因為是自己人,這個水平怪不得教出來學生一屆不如一屆!”
監生們說到誰,這公羊臉的老頭就一通狠批。
監生們實在忍無可忍:“這位老先生,您實在有些失禮吧!”
老頭羊臉一沉,醜的眾人眼睛疼。
“老夫哪裡說的不對,爾等可以反駁啊。”
監生們吞了吞口水:“這都是大儒博士們,作為讀書人,要心懷敬意。”
“你們都是未來的國之棟梁,連提出異議的念頭都沒有嗎?”衛博士一掃剛剛刻薄老頭的煩人樣子,忽然語氣飄渺,頗有高人之姿:“因為是先生,因為是大儒,所以你們看他們皆是完人?”
“但你們有沒有想過,紀閭年紀不小,精力不濟,你們選他是選祭酒還是吉祥物?王稷新學漸漸成勢,抱著紀閭的老注疏想考科舉,你們是半截身子進土的老頑固嗎?能不能睜開眼睛看一看外界變化!
看起來你們是議論的熱鬨,卻說的都是廢話。除了國子監裡玩兒結黨那一套的小官老爺們打定主意選“自己人”,就再沒誰有自己的主意,沒誰能說出為什麼我選這個人而不是彆人吧!”
“師長是用來敬的!也是用來超越用來推翻的!老夫在你們身上看不到這種精神!”
“你們隻覺得老夫說話不留情,有沒有想過老夫可有說錯?那名錄上每位大儒博士的劣勢就在那裡明擺著,所謂監生,你們想不到就是蠢,想到了還一味地拍馬屁就是沒了銳氣和朝氣!”
“將選擇權放在你們的手裡都不會用。未來還能指望你們進了朝堂做什麼大事嗎?隨波逐流,找靠山拜碼頭,就是國子監監生的未來嗎?”
不知不覺,衛博士身邊圍的人越來越多。夏菌見典林還沒下馬車,也湊熱鬨擠過來,心道:這老頭嗓門兒可真大啊!去說書一定很受歡迎。
“什麼叫讀書人?什麼叫少年人?自古英雄豪傑出少年!少年人有的是老家夥們永遠都無法再擁有的不畏懼!你們的身上有嗎?”
“讀書是為了明理的,不是為了學些之乎者也做人上人的!讀書是為了錘煉理想、意誌和氣節的,不是為了勾心鬥角相互碾壓的!
你們要選什麼樣的人做你們的祭酒?就是能教給你們這些的人,就是能帶給你們這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