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打算上午補個覺的學子們,怕是打錯了算盤。
貢院內除了沙沙聲,再無任何聲響。
月上柳梢頭。
典林放下筆,摸了摸咕咕作響的肚子,熱起小銅爐燒水,她還能睡三個時辰,等明早考官命府兵收了卷,她才能離開號舍。
將卷子收好放在頭頂,典林將毯子裹在身上一縮,閉眼昏昏睡去。
寫到這時,許多學子已經意識渙散,尤其是昨晚沒睡好的,現在看到竟然有人悠閒的去睡覺,大恨。
一邊心中大罵,一邊含淚揮筆。
羅平葉收了筆,什麼都不顧,倒頭就睡;秦寶珠含著薑片,合眼睡去;紀遊睜著通紅的眼睛解算題…
這樣安靜的夜晚,卻暗湧著驚濤駭浪。
第二日。
典林睜開眼,正是府兵來收卷的時間。之後所有學子都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去打水吃飯倒恭桶。
典林悠哉悠哉的煮著牛肉乾和稻米,臨川最好的
稻米光是這麼煮著,米香味就在貢院內蔓延開。
抓緊時間補覺的學子們聞到這個味道,腹中饞蟲咕嚕嚕直叫。
這還怎麼睡!
考生們很崩潰,隻能起來吃東西,可是吃著沒滋沒味的乾糧,聞著口齒生津的米香,考生們淚流滿麵。
秦寶珠循著味道走到典林號舍外,神色複雜的望著典林。那是一種十分渴望又死不承認,還帶著原來是你在此作怪的憤慨得表情。
典林伸手:“碗。”
“什麼碗?”秦寶珠直勾勾看著典林。
“給你盛一碗,報你贈薑之恩。”
“什麼贈薑…”秦寶珠扭開頭。
典林用勺子翻了翻咕嚕嚕的粘稠的米粥,香味又溢了出來。“你真不吃?那我要用了。”
“等等!”秦寶珠轉身離開,不一會兒帶著個銀碗回來。
典林什麼時候摸過銀子打的碗,小心翼翼的盛滿
遞給秦寶珠,心中感歎真是富貴人家。然後抱著自己的小銅爐吸溜吸溜的喝粥。
“臨川米…”秦寶珠是東臨人,自然是吃最好的臨川米長大的,自從來了京城便沒再吃到過。她愣神的用勺子翻著碗中的粥。
“好喝。”但也就好喝而已,喝不到也沒什麼。
典林哪裡知道,自己短短一天就把周圍的考生氣了兩次。喝過爹娘托傅候菁捎過來的家鄉米,典林心中很是踏實滿足,紅光滿麵的接下第二套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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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出了下六學?”大長公主皺眉,大周快百年,從未在科舉中出過下六學的卷子。“未曾告知恩科考生們,文閣老就不怕引起考生之怒?”
“文閣老說,下六學學了那麼多年,若是通知了才能考,不通知就考不了的話,這種水平也不必來參加科舉。”
“哼,本宮看這群男人們是理所當然的以為女學子下六學不如男學子吧!才過去幾年,他們就忘了典林是靠什麼拿的銀龜印?”
—
“六選三。”典林鬆了口氣,幸好不是下六學都要答。她的醫不過是略懂,也就是個坐堂大夫的水平,畫和樂更是差到先生都不想看到她。
“大工,小工和番語。”典林笑眼彎彎:“真是正正好好。”
有人歡喜有人愁,以往下六學是高中後做官才會用到的,誰會費力的學精三門?
第二個夜晚,典林按時入睡,而她周圍的考生們已經沒有精力同她生氣了。
太困了!
“不行了!我挺不住了!先睡一個時辰,醒了再寫。”
有這樣想法的不在少數。也有心存僥幸覺得下六學即便考了,也很可能不是特彆重要,不如就放棄掉。養精蓄稅好好休息,明日最重要的詩賦策論好好寫。
將下六學考試看輕的不在少數。
隻有番語正常些,用番語寫篇文章。其他的都什
麼跟什麼?畫是要作一幅畫,樂是要譜一張曲,大小工要畫圖紙。太不嚴肅了!科舉哪裡出現過這樣的試卷?
八成看這次是恩科,就鬨著玩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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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誰鬨著玩兒?”
東臨郡王皺眉看著夏英,聲音有些大:“這次恩科雖然目的特殊,卷子不同以往。但它依舊是科舉!誰敢拿科舉鬨著玩兒?”
“父王,若這次並沒有女子考入一甲,這場恩科就是笑話啊!”
“英兒,你知道科舉對於大周意味著什麼嗎?它永遠不能和可笑這個字眼有關係!你萬萬不可看輕科舉!不管科舉選上來那些寒門們進了官場站在什麼位置,是否與勳貴敵對,也比世家獨大的局麵要好得多。”
“孩兒知曉了。”
夏誠負手踱步:“你往日拉攏的那些學子名士,可有這次恩科有把握的?”
“羅平葉下場了。”
“他?”東臨郡王笑笑:“這可是個硬茬子,你可能壓得住他?”
夏英心中升起不服之氣,區區一個羅平葉,父王也未免小看了他。
“羅方是您的狗,他的兒子自然也是您兒子的狗。”
—
“天哪!”
一群典林稍微有些眼熟的國子監的女學子們哀嚎。
“我就畫還行,但不是水墨畫啊!”筆墨是自備的,誰能想到會考下六學要自帶顏料進來呢。
“以往國子監歲考時考樂,都是演奏,這次竟然讓譜曲,我都是瞎編的。”
“其實往日認真學過的話,番語挺好答的。”
“番語嘰哩哇啦的,聽都頭疼,更彆說學了!”小姑娘們相互大吐苦水。
“寶珠,你考得怎麼樣?”
秦寶珠笑笑:“和你們差不多。”
“唉!你們說典林考得怎樣?”
“她那麼厲害,肯定很好吧!”
“也不一定啊,哪有人有精力學好上六學的同時,還能學好三門下六學的?”
“也是。”
秦寶珠看似心平氣和的磨著墨,胸口卻翻湧著浮躁之氣。
典林怎麼可能會考不好,反而她有些沒把握。沒把握就意味著會被典林甩開。
秦寶珠深呼吸幾口氣,平複心緒。
“沒關係,還有最後一卷。”
一個時辰過去,鐘聲響起。
典林接過卷子。
“以‘商’為題做詩賦。”
典林唇齒未啟,心中思索片刻後看向策論。
“治國、富國、強國、勝國。”典林摸著下巴忍不住挑眉:“管子啊,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