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再救我了…典林…”
“我早該死了…”
馬躍雪已經感覺不到痛了,烈火灼燒的聲音,大火之外的喊聲,她也聽不到了。
眼睛也看不清了。
但是透過火光,那個她嫉妒過,憎恨過,仰慕過,依賴過的麵孔,她還是用最後的一絲力氣看到了。
“對不起啊!典林。”
我知道,你想讓我重新開始;我知道,努力勇敢活著的馬躍雪才配與你相忘江湖;我知道,我不自愛又沒出息,破罐子破摔,將你的所有心意糟蹋。
我曾那麼的痛恨那段噩夢般的過往,可現在,我卻很慶幸。
和你做過朋友。
馬躍雪的眼中漸漸失去了光彩。
原來,走馬燈是真的。
她曾是馬家最嬌縱的小姐,被寵愛的肆意妄為,天真的可笑。
如今這段時光看來,她竟然並不懷念。
她趁著和娘回蜀州老家,偷偷跑出府玩,裝模作樣的穿上男裝以為能騙過所有人,最終隻騙了自己。
三兩銀子,她一頓飯也不止這個價錢,結果成了她的賣身價錢。
她被扒光了衣服關了起來,那間屋子對她而言是黑色的、散發著臭氣的,是她一輩子的噩夢。
可是現在看著這段回憶,她竟然無動於衷,還能笑出聲。
“活該!”
馬躍雪冷笑著走到下一段。
“你來這裡做什麼?”羅平葉壓抑著怒氣,這個賤人竟然出現在這裡。
馬躍雪皺起眉,怎麼一下子就到這裡了?回去!回去!
而記憶並不按主人的意誌來,自顧自的演下去。
記憶中的姑娘退下丫鬟的外袍,露出一身紅裙。
“看!般不般配?像不像今日是你我要拜堂?”馬躍雪轉了一圈,身姿妖嬈。
羅平葉動了動喉結,哪怕他心中惡心著這個□□,卻不得不承認,馬躍雪是最合他心意的女人。
記憶外的馬躍雪嗤笑一聲。
“嗬!男人。”
羅平葉不願在他大婚之日惹出什麼變數來,難得有了幾分耐心哄她:“雪兒,我本是想娶你的,可你竟然這般欺瞞我,這天下有哪個男人能忍受心愛之人失過貞?罷了罷了,時至今日再說對錯又有什麼意義?你我終是有緣無分。”
羅平葉正說著,忽然聽到背後哢的一聲,他猛地回頭,發現馬躍雪將柴房上了鎖。
“你!”
“羅郎莫要生氣。”馬躍雪勾起笑容,“隻要你與我在這柴房內拜了天地,我便了了心願,放你出去。”
羅平葉咬牙:“你開什麼玩笑?”
“妾自知自己已是殘花敗柳之軀,可往日與羅郎
海誓山盟的種種仍是貪心的無法放下。羅郎,妾再不求其他,隻求今日與羅郎做一次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野夫妻。可好?”
美人媚眼如絲,羅平葉本就心不淨,此刻更是被勾的昏了智。
馬躍雪的伏低做小讓他十分滿足,背著明媒正娶的妻子和昔日的情人在羅府中拜天地更是讓他感到新鮮刺激。
“好。”
馬躍雪笑了笑,將兩根紅蠟燭擺在桌上點燃。
“夫君,你我拜天地吧!”
羅平葉與馬躍雪拜過天地,正要夫妻對拜時,一塊木板拍在他頭上。
羅平葉倒在地上,一時沒緩過來,他抬眼看去。哪裡是什麼紅粉佳人,分明是個母夜叉!
馬躍雪拍了拍手,拿起紅燭在柴房內四處點著火。
“夫君,可喜歡這樣的洞房花燭夜?”
“你!毒婦!”羅平葉剛要爬起來,又被馬躍雪
踩了一腳。
“夫君,妾真是好傷心。一日夫妻百日恩,而你竟然能沒有半分情義的將妾重新推入煉獄。”馬躍雪的眼中隻剩漠然,她掐著羅平葉的下巴抬起他的頭:“我是毒婦,你又是個什麼好東西?娶我不是正正好好?”
羅平葉意識到馬躍雪是真的想同他一起死時,終於慌了神:“雪兒,我是愛你的!所以我知道那件事,才氣昏了頭。”
“既然愛我,就和我共死好了。”
火已經竄的老高,空氣漸漸灼熱。
“羅平葉,你的那些海誓山盟可有過片刻真心?是你先招惹我哄騙我的!我三番五次拒絕你時,你是對天發誓的!我知道你心狠手辣,冷酷無情。可你能不能有一刻像個男人一樣,說出來的話落在地上能聽見個聲!”
羅平葉聽著馬躍雪的指責隻覺得荒唐可笑,世上竟然還有比他更自我自私之人,難怪他還真曾被這個女人攪動了心。
“我沒有真心?馬躍雪,你有心嗎?我沒付出過真心,又怎麼會去想辦法取消婚約,因此才會知道你把我傻子耍?若是旁人讓我這麼受辱,早就死的不能再死,而你還能活碰亂跳的在這裡再三算計我!若是我沒有過真心,我會將你今日的話信以為真,重新接受一個殘花敗柳?”
羅平葉氣的留下淚來:“我涼薄如此,也曾對你有過真心,可你一開始,就把我當成利用戲耍的裙下之臣吧?馬躍雪,你可真夠小看我,也真夠高看自己的。”
馬躍雪蹲在他麵前,臉上浮現出他從未見過的向往和天真:“如果我從未經曆過那些,如果我依舊是那個單純嬌縱的馬家小姐,如果我對你也是真心。你對愛我嗎?”
“…會。”
“會娶我嗎?”
“…會。”
“那今日就當我是這樣的我,你與我一起離開,這樣你能少恨我一些嗎?”
“…好。”
“躲開!我們要撞門了!”
馬躍雪聽到典林的聲音,歎了口氣:“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怎麼還是不開心?罷了,一會兒門開了,你走吧。我從未愛過你,要你跟我一起死乾什麼?”
羅平葉頭也不回的逃了出去。
馬躍雪心想,袁大小姐在那日欺負她時,她根本沒對羅平葉有過什麼心思和交集,可她讓典林又看到了自己的狼狽,如今毀她一場婚禮也是報應。
羅平葉剛剛是為了求生而說謊,還是真心實意,她一點兒也不在乎。隻不過她的人生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毀的了,唯有所謂的“愛情”能再折騰折騰,如今也不過索然無味。
她竟然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哦,還有爹娘。可惜她是個難得的狼心狗肺鐵石心腸之人。若她這樣有辱門風的女兒的死了,能讓馬家借此拿住羅家幾分,祖父會如約善待娘親吧?可惜羅平葉不能死,不然羅方是不會饒過馬家的。
“快救火啊!裡麵還有一個人!”
“若是今科狀元死在探花郎的婚禮上,你猜羅府會落個什麼下場?”
典林…
記憶外的馬躍雪看著呆立在火光之外的典林,想她這樣心軟又善良的人,定然是沒見過一個人活生生在她麵前被燒死的。
哪怕她那樣傷害過她,她卻是這裡唯一為她悲痛的人。
馬躍雪捂住胸口。
回去!回去!
走馬燈轉過無數畫麵,仿佛時光倒流。
她坐在地上,學袍上沾著泥,忍不住的落淚。
“你沒事吧?”
一個圓臉小姑娘擔憂而無措的看著她,蹲下問她。
“我們是不是見過?”
馬躍雪遮住臉,在心裡小聲地說,是啊是啊,我們見過。
“哄”的一聲。
柴房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