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稷將一份卷宗交給典林:“這是目前能打探到的陸其珅的全部消息。”
典林接過翻閱。
王稷:“陸其珅去年十月中旬時抵達宜州,頭一件事便是去找了宜州知府杜臨平,杜臨平是他的上峰
,陸兄想去與南江布政使楊保川商量補稅一事,怎麼也不能越過上峰。
陸兄剛到時,聽聞官員間氣氛融洽,可見當時他們是想拉攏他的,又或者,是想麻痹他。”
典林點頭:“確實,師兄的第一次來信,對完成稅收一事頗有信心。”
王稷接著說:“南江世家林立,又到了快要過年時,陸其珅為了應酬遊說,不少參加宴席。也就是說從去年十一月份到今年一月這三個月中,明麵上並沒有出現對陸兄不利的情況。”
典林看著卷宗,細細讀:“初春時,陸其珅又開始去與布政使大人商討補稅一事,布政使以南江無力償還為由拒絕。”
“師兄,你可還記得,當初陸師兄走前曾與我二人相聚,他分明有說起過,這稅糧會當做南江修路的錢糧。”
王稷:“陸兄應該是想先以強硬之態逼迫,再各讓一步,達到以稅修路的目的。談判中先獅子大開口
是常事,好討價還價。”
“可是…”典林繼續看下去,大驚:“布政使答應了!並且將糧稅提高三成!”
“陸兄還是低估了這群老狐狸,他們怎麼會被一個愣頭青牽著鼻子走。”王稷諷刺的嗤笑一聲。
“陸師兄身為通判,掌管宜州糧田、水利、訴訟等大小事宜,這多收三成稅的消息就要由他在宜州布告,於是這口鍋便扣在了他頭上。可師兄分明隻是要世家補稅而已。”
“布政使答應補稅,至於怎麼補,堂堂封疆大使還會和一個小小通判討價還價?事情發展到這裡,陸兄已經失去了主動。”
“所以…”典林皺眉:“陸師兄一定是想要改變這個決定的,他可能會忍不住亮了底牌出來。如果是以稅糧來修路,那作為地頭蛇的世家們可控製的事就太多了。”
王稷眼中蒙上寒冷:“涼了陸兄幾個月,四月時,布政使同意在南江修萬路盛國圖。但是至今日也並
沒有取消漲稅。五月農忙時,開始征工修路,並未發薪酬。
五月末,陸其珅請宴席邀杜臨平、楊保川和幾大世家的人。宴席結束後,放工人回去農忙,修路工事放緩。”
“師兄,你以為這期間會有陸師兄失蹤一事的關鍵發生嗎?”
王稷搖搖頭:“不清楚,不過你接著往下看。”
典林看下去:“陸師兄判了幾樁案子?”
“這些案子讓他的名聲很不好。”說到這裡,王稷無奈又無語:“不過他的名聲也不差這麼一件。”
“是…”典林視線下移:“是這樁娼妓殺人案?嫌犯是宜州名妓如意,死者是家境貧寒的書生?如意因書生付不起銀兩產生爭執,失手殺人?”
“他判如意無罪,坊間皆傳,是如意以金錢美色賄賂,讓他判案不公。”
“其他幾件案子粗看是沒什麼問題。”
“是啊,人證、物證、動機和口供都有,可偏偏
要麼是原告改口,要麼是被告翻供。幾樁“冤案”下來,陸兄官聲差極。”
“我們能看出來陸師兄是被人陷害,可百姓們不會知道其中內情。”
“就這樣,陸師兄成了人人喊打的狗官。”
典林倉惶的合上卷宗,咬緊切齒。
“陸師兄一個人在這裡麵對種種,該是何等的孤立無援!”
她在潛學遭遇的冷待和陸其珅比起來算得了什麼!
王稷見她看不下去,便繼續說:“農忙過後,稅照收不誤,期間陸兄在各世家中來往頻繁,有人說這是他在給世家施壓,我倒是認為,他是認清了在南江到底誰說了算。也許他是想取消漲稅,也許他是已經做出決斷,收稅和修路,他必須做好一件,來贏回主動權。”
“不過這種情況持續到九月,一處他主持督造的一處河堤塌了,淹死百姓幾十戶。他此前頻繁的去見
各方勢力,此後便閉門不見客了,我的人打聽到他與杜臨平有過什麼爭執。”
“從此開始,宜州內聲討他的聲音越來越大,近乎民怨沸騰,百姓多次聚於衙門前。直到十月份,拿不到百姓們又聚於衙門前討說法,可並沒有見到人。那日,是陸兄最後一次上值。”
“從那日起,便再也沒人見過他。”
典林閉眼將這些消息在腦內反複推演,可不到一半便推不下去,一個大活人,怎麼憑空消失的?連半分線索都沒有!
典林怒極反笑:“簡直…”
“簡直是無稽之談。”王稷接道:“這份卷宗不是一個兩個人這麼說,而是整個宜州都這麼說。上至官員下至乞丐。”
“陸其珅,在所有人眼中口中已是罪該萬死,所以他的失蹤在百姓拍手叫好一陣後,由世家出麵,安葬並補償了受災百姓。從此,整個宜州再也沒人關心這位通判到底去哪裡了。再提起,要麼閉口不談,要
麼破口大罵。”
典林突然覺得喘不上氣,她踉蹌的撲到窗邊,推開窗戶大口呼吸。
冰冷的空氣被渲染成她鼻唇間翻滾的白氣,讓她的睫毛掛上了點點冰霜,眼也許被這霧氣遮住,她通紅的雙眼用力的睜大。霧氣終於凝成水滴落下,砸在樓下小童的糖葫蘆上。
外麵一片紅紅綠綠,人聲嬉笑不絕。
原來,又要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