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霽懶懶地說:“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感興趣?”
賀彰:“比如你到底交過多少任女朋友?”
很好,顧長霽噎了一下,清清嗓子:“誰沒個年輕的時候呢?”
“嗯,”賀彰看著窗外,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可惜了。”
可惜了?可惜什麼?顧長霽覺得簡直莫名其妙,他和賀彰根本沒有有共同話題。有時候他也會反思自己怎麼下定的決心,腦袋一熱就和個北極冰川結了婚。
確實就像劉曦說的,跟英國女王和非酋結婚了一樣不可思議。
話說得沒趣,他就專心開起了車。
機車開習慣了,忽然回來開跑車,他總有種被關籠子裡的感覺。
賀彰忍了他幾分鐘,然後說:“你一年開幾次車上門?”
“啊?”顧長霽說,“很多時候我都不自己開車,有司機呢。”
“這就對了,畢竟每次出門都追尾,令尊到今天也該破產了。”
顧長霽:“……”
好嘛,這是拐著彎兒說他開車的技術不行麼。
好歹是挨到了藝術館的門口,兩個人一路唇槍舌劍下來,跟真刀實槍地打了一架似的,臉色都不算好。
大堂經理來接待他們兩個,笑著問兩位需不需要先去喝一杯茶。
顧長霽和賀彰異口同聲:“不喝。”
說完對視一眼,又默默偏開頭。
不該有默契的時候,倒是心有靈犀起來了。
展覽本身比賀彰這個人還要更無趣。
顧長霽偏愛曆史感厚重一些的展覽,或是古典哲學類書籍的研討會,再或者就是熱鬨一些的手工藝品展覽。
這能讓他感受到這個展覽的厚度,能真正地從中得到東西。
但他們這回參加的,是個超現代藝術品集會。除了展覽中心那個全息繪畫的儀器值得玩一玩,其他的都分外荒誕無聊。
打橫躺在地上、蒼白的瘦驢還能讓他感受到諷刺,但把一堆橘子擱在金字塔型的階梯上,他就實在無法理解其中的意義。
賀彰也對這些沒有興趣,但走到一張抽象畫的前麵時,他還是頓住了腳步。
吳圓曾經非常喜歡這種風格。
他們的約會時間也基本上用在看藝術展裡。
吳圓和他說過喜歡這個畫家,但賀彰覺得他隻是一個缺乏表達能力的半吊子藝術家。
兩人當時的感情已經十分淺薄,隻是因為這麼一個小摩擦,就冷戰了兩天,直到賀彰回校的前一天,吳圓主動過來搭話,他們才勉強和好。
算不上睹物思人,隻是賀彰覺得好笑。
兩三年前的他又怎麼想得到,他有一天會和他曾經的情敵,以夫妻的身份來一起看同一類型的展覽。
他回過神來,顧長霽早就不知道跑去哪兒了,他皺了皺眉,往人群稍微密集的地方走過去。
顧長霽果然在全息繪畫儀前,戴著個3D眼鏡,正和帶玩的混血姑娘調笑。
“哦,你媽媽是牛津人?”顧少爺手指上還戴著婚戒,有已婚身份的加成,也就對姑娘沒那麼戒備,這會兒不著調的語氣重出江湖。
姑娘驚訝地說:“你怎麼知道?”
顧少爺當然不會說自己之前聽她解說的時候就聽出來了裡麵純正的口音,嘴角一勾:“因為牛津姑娘都像你一樣漂亮。”
姑娘哈哈大笑:“天呐,你真的是個已婚男人?”
顧長霽“嗯哼”一聲,回頭看見了賀彰在不遠處杵著,下意識有點點心虛,咳嗽兩聲:“對,剛結的婚。”
“那你的妻子一定非常幸福。”
顧長霽又掃賀彰一眼,冰山已經慢慢靠近了。“咳咳,對,應該還挺幸福的。”
賀彰問:“這是在乾什麼?”
“畫畫,”顧長霽也不明白自己在心虛什麼,於是雲淡風輕地說,“戴上試試?畫麵可以共享。”
“你會畫畫?”賀彰懷疑地看著他。
“小時候學過一點。”
賀彰戴上眼鏡,睜眼時眼前又是另一個世界。
他才發現顧長霽說的“學過一點”實在有點謙虛。
他在仿梵高的“星月夜”。
和原作裡躁動不安的情感截然相反,顧長霽筆下的星夜有著一種隨意的寧靜。
扭曲的夜空與線條團成的星光,遠處的山巒遠近層次錯開,山腳下的小鎮裡隻有點點的煙火燈光。他轉個身,身邊就是枯黑的枝椏,荒涼而孤寂。
枯樹上有一隻漆黑的烏鴉。
“這是什麼?”賀彰問。他不記得原作上有這個東西。
“是我。”
顧長霽說著又添上了另一隻烏鴉,張著嘴,像在說話,又像在打哈欠。顧長霽指著它,笑著說:“這是你。”
“不像我。”賀彰評價道,“長得太醜。”
顧長霽卻很滿意,他說:“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這樣就像我們也在畫裡麵,我們就是畫中的一員。就會覺得,原來這幅畫也是活著的。生命的長河不會靜止,我們有一天老了,死了,但是這兩隻烏鴉卻還能代替我們,留在這幅畫裡。”
賀彰難得沒有出言反駁,而是因為他這番話陷入了沉思。
他覺得有種莫名的詭異的浪漫,還有種不可言說的熟悉。
這時的顧長霽讓他想起來八年前的吳圓。
“這個東西最好的一點是可以實時保存,然後做成3d的全景圖,有意思。”
顧長霽點開了鋼筆筆刷,在畫作的右下角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行了,大功告成,這是今天唯一的收獲。”顧長霽越看越覺得自己畫得好,心裡已經想好了,回頭要讓劉曦做成一個小程序,把這個作品設置成他的電腦動態桌麵。
“你要不要來玩玩?不會我可以教你。”
賀彰說:“不了。”
術業有專攻,賀彰一雙手能彈鋼琴能拉小提琴,還能站在指揮台上引領音樂浪潮,偏偏不太會畫畫。
顧長霽也不強求,隻覺得他沒勁,把筆收了回來,點擊保存。
這時工作人員也過來了,告訴他們半小時的體驗時間已經結束。
顧長霽意猶未儘地摘下眼鏡:“要是可以把它買下來就好了。”
賀彰瞥他一眼。
“開玩笑的,我媽不會同意的。”
無法經濟獨立的顧少爺把硬盤交給牛津混血姑娘,招呼小弟似的,喊上賀彰:“愣著乾什麼,走了。”
他們走出藝術館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晚。斜陽打在透明的玻璃櫥窗上,已經不剩下多少溫度,折射出了綠瑩瑩的一片光。
顧長霽把主駕駛的位置留給賀彰,示意讓他開車。
“你的駕駛證其實是買的?”賀彰說。
“我隻是懶得聽你廢話,”顧長霽不耐煩地說,“上不上來?我快餓死了。”
用晚餐對於顧長霽來說又是一次新的折磨。
這時候他倒是希望自己吃的是毫無安全保證的快餐,而不是在這裡和一個隻會和他鬥嘴的男人坐兩個小時。
他本想叫劉曦過來蹭飯,但劉曦晝夜完全顛倒,這個時候還在補回籠覺。
他拿起餐具,百無聊賴地切著牛排。他喜歡吃七分熟,醬汁也必須要香,但這家餐廳的牛排還欠一點火候。
晚上七點整,餐廳中央有個年輕的小夥子彈起了鋼琴。悠閒的旋律輕輕晃動,宛如杯中的紅酒。
“菲爾德的《夜曲》。”賀彰說。
顧長霽:“行家啊。”
“以前在朱麗婭的時候,我經常彈這首曲子。”
顧長霽知道賀彰十八歲就自己申請了出國,再根據他今天聽到的談話,大概能想象賀彰為什麼不願意花家裡的錢去留學了。
討厭歸討厭,但這一點讓他發自心底感到佩服。
“為什麼?”他順著賀彰的話發問。
“除了這首,就是《友誼地久天長》,”也許是因為音樂,賀彰的神情也柔和下來,“因為對指法的要求比較高,可以用來練習和弦。”
顧長霽聽不懂,這已經進入了他這個音癡的知識盲區。
他們所在的位置,是這個餐廳最好的風景觀賞區。能俯瞰倒映著霓虹繁燈的江麵,和江水兩岸的商業區。
賀彰低頭看去,陪著柔軟的鋼琴曲,恍惚中產生了某些錯覺。
他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像那幅仿作畫裡的烏鴉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
每次看見你們說“加油”,我都感覺怪怪的。感覺我像一個腎虛患者。
或許你們可以換一種打氣的方式,比如。
“大大,昨晚的你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