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差點嫁給一位律師,當時正在為他做闌尾手術的護理。
“我們就要訂婚了,但是他惡化成了腹膜炎,然後就撒手而去。”
“那他真是位幸運的律師。”
舞台上,主角坐在車裡,通過簡單的對話完成亮相。
“哈哈哈……”
觀眾們被男主角尖酸刻薄的話給逗得笑成一片。
他們沒有見過這種形象的主角,老邁,肥胖,身患疾病,說話還夾槍帶棒。
與以往常見的戲劇主角有很大不同。
除了純粹的滑稽劇,會將主角安排成有點小醜的角色。
其他類型的劇目,無論正劇,悲劇,還是愛情劇,主角基本都是積極樂觀,堅韌不拔,充滿英雄氣質的形象。
哪怕是要在主角身上安排笑點,也不會像這裡展現的那樣,通過損人挖苦人,講出有點地獄的笑話。
“嗬,有點意思。”圖爾特爵士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冷幽默弄笑了。
不過很快他就想起自己的立場,他是來拆台的,不是當好觀眾的。
於是拿出筆記本,在上麵寫到。
刻薄的,缺少人格魅力的主角;
強行在懸疑劇本中增加笑點,與整體基調很不相符,破壞沉浸感,讓人出戲;
使用的笑點惡俗且低劣,用的是最低級的挖苦取笑他人那種方式,就像酒吧裡喝到酩酊大醉的流氓,說著粗俗的段子調戲街邊路過的小姑娘,顯示出作者低劣的品味。
不讓透露劇情,可不代表就不能做出評價了。
他在本子上寫出可以用於攻擊的點,方便結束後給職業撰稿人提供素材。
要說挑毛病,一般評論家可遠不如他這位戲劇公會會長。
他的拿手好戲,就是忽視優點,發現缺點。
評價作品有兩種方式,加分製,隻要優點做得夠好,缺點不是太難接受,那就往上加分。
還有扣分製,無論優點做得多好,隻要找到缺點,那可就得狠狠扣分。
他執行的是後者。
就剛才本子上寫的這幾條,足夠把《控方證人》扣成七分作品了。
但是還不夠,七分才哪到哪。
他的心理預期是三四分。
觀看就是浪費生命那一檔,戲劇界每年隻會出那麼幾個的“絕世高手”。
寫到作者品味不行這一條時,還特意翻看了一下劇院提供的介紹小冊子。
作者並不是老師,也不是卓戈,如果是卓戈的話他批評起來還要小心些,畢竟諷刺完貓和老鼠就被打的編劇近在眼前。
粗鄙,毫無文人風骨。
書麵上的事,怎麼能用這種暴力方式解決呢?
但圖爾特爵士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怕被突然敲了悶棍。
“阿加莎克裡斯蒂?”
作者欄是個陌生的名字。
從沒聽說過戲劇行從哪冒出來個叫這名的新劇作家。
劇作者行業有著明確的晉升路線,和成名作家學習,當助手,再到當代筆,最後才能發表屬於自己的作品。
所以一般能給作品獨立署名的作者,他早就該聽過。
姓氏也不是很熟悉,不像是哪家貴族。
可能是老師新收的學徒吧。
確認過後,圖爾特爵士放下心來,準備好好地諷刺一下這個阿加莎。
他應該想不到,自己的諷刺就像打在空氣上的拳頭,永遠攻擊不到這位阿加莎。
隨後視角跟著主角回到他的事務所,介紹出主角的身份。
威爾弗裡德爵士,一位著名辯護律師,身上小毛病不少,嗜煙如命,但同時具有豐富的經驗,敏銳的洞察力,和對離奇案件高漲的熱情。
這種給主要角色設置小缺點的創作手法是十分好用的小技巧。
無關緊要的小毛病並不會影響角色的魅力,反而會因為不那麼完美,讓觀眾們覺得更親切。
當律師本想拒絕求助者,但看到他口袋裡放著雪茄,自己的煙又全被護士沒收,煙癮犯了才接下案子時,觀眾們再次哄笑。
“太真實了,我的煙全被老婆沒收了,誰要是能給我一根我什麼要求都答應。”
“真的嗎?”旁邊一位觀眾搭話,“我在監獄裡蹲過兩年,那裡麵想要抽煙的話,要麼花大價錢,要麼陪獸人幫成員……”
“你不會?”
“我沒錢,不過也沒那麼難忍。”
聽的人鬆了口氣,剛才的一瞬間他都感覺有點幻痛,“煙癮也沒那麼難忍是吧,戒煙還是有好處,我都快戒了,哥們。”
“不是,”剛才那人幽幽地說,“我的意思是獸人沒那麼難忍。”
舞台上,場景切換到事務所的辦公室。
與傳統拉幕換場景不同,《控方證人》劇組展現出驚人的技術實力。
在律師推開辦公室門的時候,整個舞台旋轉起來,把本來在側麵的辦公室布景,給轉到中央。
甚至用的不是卓戈集團最常用的幻術,隻用機械結構就完成了切換。
觀眾席中一片驚歎,沒想到來看個懸疑劇,還能看到視覺奇觀。
卓戈為了讓戲劇與魔影之間擁有更大的差異化,做出更好的舞台效果,收編了一個本來想做機械流水線創業的學生團隊。
讓他們改行開創出一個全新行業,舞台自動化。
又一個牛馬行業誕生了。
“無聊的小把戲,”圖爾特爵士不滿地說道,“戲劇的核心應該是表演和劇本,搞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連秘書都能聽出來他是嫉妒心作祟,已經在說胡話了。
誰都明白,做好舞台效果,與做好表演和劇本之間並不衝突。
但會長就是會長,還是找到了刁鑽的攻擊角度。
他奮筆疾書。
通過糊弄觀眾的技巧,轉移注意力,來掩蓋劇情和演技上的不足,給戲劇行業帶來不好的影響。
如果以後的劇團都這樣投機取巧,獲得觀眾青睞,誰還會認真鑽研技藝,戲劇到了危機的時刻。
與此同時,舞台上,在插科打諢的第一幕進行完大半後,主線劇情終於開始。
委托人說出他的故事。
為了能拉攏投資,他和一位富婆打好關係,想借助富婆的財產創業。
這段讓圖爾特爵士很有代入感,因為圖爾特並不是他父親的姓氏,而是他嶽父的姓氏。
準確來說,第二任嶽父。
第一任妻子不過是個富商的女兒,沒有貴族身份,在把財產弄到手後,他理所當然地拋棄妻子,尋求更高的跳板。
能連續獲得富婆的賞識,也是一種本事不是嗎?
圖爾特爵士對此十分得意。
他才不相信有人會麵對一碗擺在麵前的軟飯,堅持不吃。
不過是吃不到的人在嘴硬罷了。
所有以此諷刺他的人,都是嫉妒,所有他諷刺的人,都是他諷刺的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