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鬼魂都沒有形體,能遊蕩在人世隻是憑借著一股執念,常人也不能看見它們,也就是程希夷體質特殊,它們才能將話傳達給她。
此刻它們仿佛精疲力儘似的,纏著程希夷手腳的鬼魂慢悠悠退去,而那股盤旋在她頭頂的黑氣卻似乎還有話要說。
它的聲音就像扯動風箱時的嘶啞聲,這種嘶啞聲斷斷續續拚湊成人的話語,“請求您救救我們。”
前有老伯請求她捉鬼,後有鬼魂請求她給予它們安寧,這個村子發生的事實在撲朔迷離。
而且自己是什麼可以被許願的神明體質麼,怎麼總是這麼倒黴,總被拖住求幫忙。
她說:“我無意管你們這些事,若是想投胎轉世,就放下執念吧。”
那一團黑氣仍纏著她說:“我們怨恨,我們怨恨啊——”
“哦。”程希夷應了一聲,精神怠惰,“人多貪嗔癡妄,沒想到做鬼也是如此。我本無心參與,對你們手下留情已是仁慈,現在能讓我走了嗎?”
見她不遵循常理,空中靜了半晌,又幽幽響起聲音,像風穿過小孔一樣又尖又細,“你跟我們是一樣的。”
程希夷被這話刺了耳朵,蹙眉說:“是啊,我曾魂魄離體,但並非死去成鬼,與你們還是不同的。”
“你的魂魄曾經遭受兩次重創,是有人幫你縫補,才得以活到現在。”
這下程希夷察覺到這團黑氣的不簡單了。
那團黑氣見她沉默不語,便知這話有用,繼續說:“你的魂魄受損,活不了多久,但你可以靠吞噬其他魂魄借機修補。”
還真是個邪惡的方法。
程希夷當然知道這種辦法,吃掉鬼甚至厲鬼增強自己的法力。
有沒有用另說,但她從小修身養性,祈求的從來隻是天人合一的境界,絕不會理會這種邪門的辦法。
而且這方法從這團黑氣口中說出來也挺好笑的。
她露出一絲微笑,眼眸晦暗不明,“你不怕我把你給吃了?”
那團黑氣說:“我們是冤魂的集合,怨氣之大,非你所能承受。”
“嗬,”她被這帶點慫的話語樂到了,說,“那你們想讓我去吞吃誰的魂魄?”
“這裡的村民。”
這算計也太明顯了。
“沒興趣。”
見這也打不動她,那團黑氣慌了神,“你不怕死嗎?”
“這麼說,你們還是替我考慮?”程希夷語氣像是摻雜了一把寒冰,方才她還以為這些鬼魂有冤情,現在居然想借她的手殺人,甚至除掉魂魄斷絕後患。是她把這些沒有神智的孤魂想得太善良了。
既然如此,為了不讓它們再傷害活人,她隻有將它們除掉了。
她的手緩緩伸到腰間,雙眼盯著黑氣,尋找它的破綻。
黑氣敏銳地察覺到了危險,它鬆了口,說:“他們是一群凶手,但如果您真的不願意,就請您將我們超度,好好安葬,還我們一個安寧吧。”
說完,它就融入暗沉的夜色之中,束縛程希夷的那股短暫的力量也消失不見。
程希夷:“?”
它也過於聰明了吧。
這下輪到她疑惑了,這團黑氣不像是普通的怨靈,它很聰明,又懂得擺弄人心,甚至還知曉進退。這實在更像是個人了。
不過她又沒答應它什麼,幫忙超度這種事太麻煩,她可沒有時間。
至於這些怨靈會不會去找村民的麻煩,它們現在跑得沒有留下一絲蹤跡,她也顧不上,村民們自求多福吧。
……
被這些鬼魂纏住許久,天色漸明,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
回到那對老夫婦的屋子前,程希夷心情有些沉重,她可不想看到一對好心人的屍體。
但她已經幫他們除掉了那個鬼魂,應當也可慰藉他們的心靈了吧。
可當她走到之前老夫婦陳屍的地方,準備收拾他們屍骨安葬時,卻發現那二人的屍骨不見了。
不僅如此,連地上的血跡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程希夷又在原地附近找了一遍,可半點痕跡都沒有,連野獸拖拽的痕跡也沒有,像是憑空消失了。
正當她站在原地思索時,身後的屋門打開了。
程希夷回過頭,隨即瞪大了雙眼。
那對老夫婦倚著門招呼她,臉上堆著和煦的笑容,在這半明半暗的天色裡反而顯得陰森,“道長,您怎麼在外頭,寅時露水重,您快進來歇息吧。”
“你們?!”程希夷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之前他們倒下的地方,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老夫婦沒發現她的驚詫似的,仍然笑著說:“您請進來啊——”
她走過去,近了才發現這老夫婦臉上的笑容十分僵硬,臉色慘白,像打了一層粉,皮上的褶子堆積在眼角和臉頰處,其他地方的皮膚十分光滑,像是剝了殼的雞蛋。
這根本不是老人所能有的皮膚,他們到底是什麼東西?!
程希夷心裡不清楚,但她此刻必須要冷靜,這附近也不知道有沒有他們的同類。
而且屋裡頭還睡著之前那個聾啞小姑娘,她得把那孩子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