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柳樹村靜悄悄的,不曾留下一個村民,不過之前祭祀的地方還殘留著些許痕跡。
用木柴搭建起來的高台已被推倒,程希夷暗中鬆了口氣,這說明他們的祭祀並未成功,那個叫阿鳶的少女很可能還活著。
那阿巧和那個聾啞小姑娘呢?她們又被帶到哪裡去了?
她下了馬,杜文煥餘光瞥見,本想來扶她。
可還未行動,她已經輕輕巧巧地落了地,隻是因右腳有傷,落地時顯得不大自然。
她一瘸一拐地朝之前宰殺牲畜的地方走過去,杜文煥跟去,問:“你是有什麼發現嗎?”
程希夷指著一片看不出有任何血跡的土地說:“我來時,這裡本有農婦在宰殺牲畜以籌辦宴席,而這對麵就拴著待宰的牲畜和我騎來的黑馬。他們跑得如此匆忙,為什麼要把牲畜帶走呢?”
杜文煥懂了她的意思,暫未做聲,而是環視四周,以求找到些許線索。
縣尉也上前來察看,他不知這個女子是什麼人,似乎與巡撫關係匪淺。
一開始這個自稱是雲遊道士的女冠帶路時他還頗有些不滿,就這麼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七歲的小姑娘,還能對抓巫師這種緊要的事有幫助麼?
但她輕車熟路地將他們帶到大柳樹村,他便稍微有點理解巡撫為何讓這女子加入。
畢竟他在這任職兩年有餘,都不大清楚這山路。
聞言,他淡淡地說:“想必是村民逃跑時需要這些口糧,又或者舍不得這些牲畜。”
杜文煥在不遠處撩袍蹲下,將地上的泥土撚了撚,又湊到鼻下聞了聞,方搖頭說:“不,他們並未將宰殺了的牲畜帶走。”
“為何這麼說?”程希夷問。
杜文煥站起身走回來,將手中濕潤的泥土給她看,“這幾日並未下雨,而此處的泥土較旁邊要濕潤,想必是從舊土層下翻出來的新土,而且這土裡夾雜著些許血腥氣和牲畜的毛發。”
程希夷與縣尉一看,泥土濕而黏,帶黃的土汁中滲出一絲紅色。
縣尉叫兩個衙役將那處地塊挖開,果然,很快在那下麵發現了被宰殺牲畜的屍體。
“這……”見到麵前的狀況,縣尉愈發不清楚狀況。
村口支起的大鍋也翻倒在地上,本盛在鍋中的水已撒了大半,地上的水現在都蒸發乾了,餘下鍋中還有參著黑色灰燼的臟水。
杜文煥將大鍋旁的柴火翻了翻,都是些還未燒燼的木柴,但燒得最多的木柴也就燒了一半,最少的不過才燃起,說明這火剛升起沒多久,衝突就發生了。
但現在還是不知道村民都去哪裡了,莫非是……地道?
程希夷與他對望一眼,顯然二人都想到了同樣的可能。
吩咐縣尉和兩個衙役跟著一塊來,其餘人繼續尋找可疑的線索後,杜文煥與程希夷一起來到阿巧家。
阿巧家的地道藏在床下,從入口看下去黑黢黢的。
程希夷向他們簡單說明自己是如何通過阿巧的幫助,從地道離開村子的。
至於交付聾啞小姑娘及用紙馬出山之事暫未說明。
程希夷打開地道門,“我走這條地道的時候是一路通向村外,地道中並未發現其他路口。”
縣尉狐疑地看了她兩眼,說:“這你如何得知,照你之前所說,這地道中昏暗,難以視物,油燈又在你所說的這名叫阿巧的姑娘手中,你是如何看清的?”
程希夷笑了笑,說:“小道的眼睛天生敏銳,能在黑暗中視物。而且這地道逼仄狹窄,抬手就可觸碰到牆壁,所以自然知道並無其他路。”
“萬一有其他機關呢?”
“那自然有待少府下去查看了。”
“……”
杜文煥見程希夷不卑不亢,將縣尉懟得說不出話,暗中發笑,這縣尉對她有偏見,心思不在查案上,是該挫下銳氣。
杜文煥說:“這地道不短,在村裡如果想挖這麼一條地道,單憑一兩個人是不行的。”
“嗯,救我的阿巧比較瘦弱,靠她一個人的力量確實很難,而且照這地道口的土層來看,應該不是最近挖的。”
這就奇怪了,既然這地道一早就有,村中肯定不止阿巧知道,她又為何困在這間可以逃出村子的屋子中呢?
杜文煥與程希夷對望一眼,明白了對方眼中與自己相同的推測:阿巧是自願留下的。
“她曾經說她掌握了村中的秘密。”程希夷回憶阿巧跟她說過的話,“她給我看了手上的傷痕,那是用刀取血留下的傷疤,村子裡有人用少女的鮮血煉製丹藥,送往京城。”
聞言,杜文煥眼神一凜,“你是說,送往京城?”
程希夷疑惑地問:“是啊,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還記得我跟你說京城發生的怪事嗎?”
“記得。”
杜文煥的黑眸沉下,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不久前,京城有一女子跳了護城河,溺水而亡。她的手上有你所說的那種傷疤。如果隻是一個,尚且可以說是失足落水,但後來又有幾個女子以相同的狀況死去。而黑市也出現了所謂包醫百病的‘神藥’。官府暗中查其來源,是從京城附近的縣鄉流入。皇帝怕在天末國使臣來時生事端,不僅加強京城各市坊的戒備,也派人巡查京兆府下各縣。”
一旁的縣尉之前聽到風聲,說是巡撫要來,原本以為是考核吏治,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
但此時說這些與現在的狀況有什麼關係嗎?
程希夷聽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說,這村子或許就是源頭。”
杜文煥點頭,“京城溺水而亡的幾個女子肯定也跟他們脫不了乾係。”
二人正說著,有個衙役從外走來稟告:“大人,有一處農舍發現了地道。”
又有地道?
幾人連忙趕過去,那農舍茅草房頂,門前有一口井,旁邊有一長條木凳。
程希夷見到那農舍時十分眼熟,這不就是一開始那對收留她和聾啞小姑娘的老夫婦的屋子麼!
在那口井旁邊就是她一開始見那厲鬼吞食老夫婦的地方,隻是後來那些痕跡都不見了。
杜文煥見她神色不對,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