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蒼介把卷宗翻過一頁,淡淡嗤笑:“學有什麼好上的。”
“誒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啊!”鬆本不愧為審訊室裡跟少年幾度三番(單方麵)吵起來過的男人,當即擺出了長輩的架勢:“上學多重要啊,你看你才十三歲,怎麼能不去上學?我問你,警察用英語怎麼說?”
遼蒼介:“……”
遼蒼介禮貌微笑:“多吃點魚吧,大叔。”
鬆本:“啊?為什麼?”
遼蒼介:“吃魚讓人變聰明。”
鬆本:“???”
“你小子是不是在罵我?!”
“噗——”江戶川繁男忍不住噴笑出聲,“那他起碼得吃光整個橫濱外海的魚哈哈哈……!”
屋裡正炸毛的鬆本回頭一看是他,立刻站直了身體,不滿的撓了撓頭:“警部,您怎麼也跟著取笑我啊!我就是覺得這孩子這麼聰明,不去上學就耽擱了……”
“你還知道他聰明啊?”江戶川繁男大笑著從旁邊的書架上取下一本日俄詞典,丟到遼蒼介麵前,兩板磚厚的大部頭“砰”一聲沉重降落,嘲諷著鬆本的愚蠢,“喏,看見了嗎?就這麼一本,給他三天就能背會。”
鬆本眼眶脫窗:“哈啊?!”
“嘛,不過我隻用一上午就足夠啦!”江戶川繁男一點都不懂凡人的崩潰,哎呀呀笑得囂張又輕鬆。
遼蒼介瞥了眼那本詞典,放下卷宗拿了過來,淡淡道:“兩天。”
“那你加油哦,證明一下你僅次於本刑警的頭腦吧!”江戶川繁男在他旁邊坐下來,自來熟的性格再次發揮出來,親親熱熱的摟住了遼蒼介的肩膀。
遼蒼介垂眸看了看他搭在自己肩頭的手,又抬眸看了他一眼。
江戶川繁男有一雙寶石一樣的綠眼睛,眼尾天生微微上挑,唇邊總是帶著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垂眸看著遼蒼介拋出的卷宗,小扇一樣的眼睫鴉黑細密,看起來沉靜又柔和。
遼蒼介看著他,心裡不為人知的角落突然輕輕一動。
鬆本掛在腰上的行動電話突然響了,江戶川繁男抬起頭,也不問結果,直接笑著跟遼蒼介對上了視線:“結束啦,我們回家吧?”
遼蒼介冷不丁跟他近距離四目相對,眼睫極輕微的一顫。
他彆開眼睛,淡淡的嗯了一聲,將青年的手撥了下去。
“我不喜歡彆人隨便碰我。”他平靜的說著。
江戶川繁男安靜了一瞬。
遼蒼介麵無表情的低頭去收拾東西,下一秒,背後突然傳來極大的力道,差點把他撲得撞上桌子:“你乾什麼——?!”
“遼!蒼!介——!!”整個人趴到了他背上的青年埋頭悶喊了一聲,聲音震耳欲聾,充滿了怒氣和委屈。
他狠狠瞪著微愣的少年,伸手用力扯著他那張俊臉,咬牙切齒的喊:“你太過分了!老師我怎麼能算是彆人呢?!我算彆人嗎?彆人能供你吃供你穿還教你破案嗎?能嗎能嗎?我算彆人嗎?!啊?!”
“疼、喂,放手——”
“不要!我傷心了!我的心受傷了!!你居然說我是彆人!我明明是自己人!!”
“你——好好好你是自己人,這樣總行了吧?”
“不行!!你必須給我道歉!現在就道歉!說‘繁男老師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故意把你推開了!’”
咬牙掙紮的遼蒼介倏然怔住,露出被戳中了一般的愕然表情。
江戶川繁男趁機手腳並用,把他緊緊纏進了自己懷裡,明明已經是個二十六歲的成年男人了,卻像個蠻不講理的八爪魚一樣死死扒在他身上,氣勢洶洶的衝他大喊:“快說!不然你今天彆想進我家門!!”
“……”
遼蒼介僵在原地,嘴巴無聲的張了張,又一點一點倔強的抿緊了。
不對。
假的。肯定還是假的。
少年冷冷的攥緊拳頭,心裡清醒如明鏡。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接納他,江戶川繁男會這樣做,不過是因為他——
“才不是因為你的異能呢!”
振聾發聵的斷言響徹耳邊,其中的篤定和憤怒宛如強光撥開烏雲。
少年時的遼蒼介瞳孔微縮,難掩驚愕的看向說話之人。
有著獨特睿智而溫柔目光的青年深深的望著他,眸中透出智慧又犀利的光:“我可是這世上最厲害的刑警,你以為區區異能力的光環,能夠影響到我的判斷嗎?”
遼蒼介詫異的瞪大眼睛,有些反應不得的望著他。
江戶川繁男注視著他這副難得無措的樣子,緩緩柔和了眉眼,高挺的鼻梁被夕陽在臉上投下神秘卻溫暖的影子。
“蒼介,你聽好了——我對你好,不是因為纏繞在你身上的能力,那對我來說是比薄紙更脆弱的東西,脆弱到一眼就能看透。”
遼蒼介指尖微顫,淩厲的眉心因為反射性的防備本能而下意識蹙起。
但江戶川繁男隨即按住了他的頭頂,強迫他直視自己的眼睛,目光如火炬般明亮而奪目。
他用這樣耀眼的眼神注視著遼蒼介,一字一頓的對他說:“我對你好,隻是因為你就是你罷了。”
“除此之外,再無緣由。”
——除此之外,再無緣由。
“……”
望著被自己的發言所震撼和觸動,久久無法言語的銀發少年。
比平常要可靠一百倍的黑發青年嚴肅的眨眨眼,一本正經的說:“所以,蒼介你現在該對我說‘繁男老師對不起’了!”
遼蒼介:“……”
遼蒼介麵無表情的把他從自己身撕下來,冷酷的說:“你的布丁沒有了,白癡繁男。”
“什麼——?!!”
帥不過三秒的黑發青年立刻哀嚎出聲。
在他對麵,任憑他怎麼哀求都不為所動的少年唇角輕勾,被寒冰包圍的心牆第一次被外人撬開了一個角落。
放進了此後數十年,都再沒有人能觸及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