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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你來我往撕扯了半天。

最後大眼瞪小眼,明明是欣喜不已的一件事,在這兩位曾經死對頭的對話中,硬是被搞出了一種即將要打架的架勢。

被順著的次數多了,方臻總以為許風釀本來的性格就是很溫和。

隻有在這種時候,才能發現他的強勢,幾乎寸步不讓。

許風釀往回一拽,直接讓方臻和他臉對著臉,死死盯著他,“方臻,剛剛的話再說一遍,就當是我……懇求你。”

懇求兩個字都出來了。

他嘴上說著“求”,肢體語言又步步緊逼,偏偏方臻還真就吃了他嘴上的軟,像是沒發現他肢體上的強硬。

方臻紅著臉,硬著頭皮,又重複了一遍。

“……我不是隨便的人。”

許風釀笑了。

他從沒這麼笑過,每次笑起來時,嘴角的弧度也總是淡淡的,可現在幾乎能稱得上“開懷大笑”,湊近了方臻,鼻尖抵住他的。

“嗯,我也不是什麼隨便的人,”許風釀道,“對著你更不能隨便了。”

方臻頗有種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感覺。

許風釀鬆開了他,鬆開的動作很緩慢,目光依舊是釘死在他的臉上,眼中的笑意隱藏不住,時不時發出輕笑。

真的能看出來他的開心。

方臻想,原來許風釀開心起來,是這樣的。

和普通人沒什麼不一樣。

所以他之前在生活中,尤其是上輩子……其實不算是開心,是嗎?

哪怕已經擁有了很多人畢生所求的財富,可他的笑容還不如穿越後加起來的多。

許風釀道:“所以你其實更喜歡莊重一點的氛圍?還是浪漫一點的?”

方臻沒跟上他的腦回路,“啊?”

“你想要的儀式感。”許風釀道。

方臻這次聽懂了他說什麼,嘴裡的飯也不是那麼香了,他有點後悔順著許風釀的話往下說,好歹吃完這頓飯呢?

這下好了,吃飯也吃不專心了。

可他又很想笑是怎麼回事?

許風釀顯然也是同樣的感覺,難得吃飯沒監督他吃有營養的東西,也沒注意他的飲食搭配,都是草草吃了幾筷子就撂下了。

等情緒終於穩定一點,兩人才想起來——阿姨不是去開門了嗎?怎麼還沒回來?

許風釀起身:“我去看看,你等著。”

方臻身體確實不方便,也沒逞強。

房門打開後,不多時,傳來了說話的聲音。

“你到底誰啊,再不老實交代我真的找物業報警了!”

“——怎麼回事?”

“許先生……剛剛敲門的人是他,我看你和小方在說話,就沒打擾你們,這個人死活不說自己是誰,隻說自己找方臻,也不說找方臻什麼事情,我看他鬼鬼祟祟,小區也不知道是怎麼混進來的,就問了他幾句。”

許風釀的語氣很微妙,“好,我知道了,你先進去看好方臻。”

阿姨轉身進門,和沙發上的方臻對上視線。

方臻問:“怎麼了?”

阿姨搖了搖頭,“你們這麼快就吃完啦?”

方臻沒好意思說,他們根本沒怎麼吃。

他問道:“外麵是怎麼了?”

阿姨道:“你還懷著孕呐,有事情讓許先生處理吧,你就彆管了。”

方臻知道她是為自己好,不過他又不是什麼常規意義上的“孕婦”,被隔絕在事情之外,搞得他抓心撓肝的,好奇心一下子上來了。

趁著阿姨打掃衛生進了廚房,方臻立刻從沙發上起來,趴在貓眼上往外看。

起先是許風釀的背影擋著。

方臻看了半天,沒看出什麼所以然,在他皺眉,打算撤開時——對方忽然露出了半個臉。

他腦子嗡了一下。

在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打開了門,直接走了出去。

方父還在解釋,“我不做任何事情,我就是想看他一眼,你覺得我能做什麼?”

許風釀不為所動,“他現在生活的很好,暫時不需要和你做接觸,如果你不表明來意,我恐怕沒辦法讓他見你。”

方父有些惱了,“我才是他的親生父親,而你隻是一個外人,你有什麼……”

“你怎麼來了?”方臻的聲音在樓道裡響起。

許風釀抬眸,驀地轉身。

方臻緩緩朝著方父走過去,他臉上並沒有懼怕的神情,而是十分平淡,像是在看一個剛好認識的、不太熟的人。

許風釀見他情緒波動不大,鬆了口氣,讓開了路。

方父看見他的一瞬間——視線下意識下移,落在了方臻的肚子上。

可惜方臻今天穿得寬鬆,根本看不出來。

方臻道:“四個月了。”

他無情戳破了方父僅存的一點僥幸心理。

方父閉了閉眼,臉上散發出一種絕望感,“我就知道……”

“你來找我乾什麼?”方臻戰鬥力不減,並且因為他和方父吵過一架,徹底摒棄掉了對這個“父親”的期望,“終於想明白了,打算好好做你的外爺爺,來照顧外孫了?”

方父怒吼:“方臻!”

方臻的“外爺爺”和“外孫”,未嘗沒有報複他的意思。

方臻臉上的表情很平淡,甚至,有一點冷漠。

“我問過你們學校,你是不是根本沒去上學?”方父上前,“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你不能就這樣毀了你的人生,我才不稀罕當什麼外爺爺,你肚子裡的孩子必須要處理,你跟著我走!”

上一次方臻和方父對峙時,許風釀就沒護好他。

這次,還是決定站在他旁邊更前麵一點的位置,始終擋住他小半個身體。

方父伸手的一瞬間,許風釀就給擋住了。

“去哪?醫院?”方臻這次非常淡定,“原來你思考了兩個月,你兒子兩個月沒回家,你就思考出來這點東西?”

他想起來夢裡的那個“方臻”。

“我得承認,你的人生確實有那麼一點可憐,”方臻道,“這其中確實有男人拋棄你的因素在,你帶著兩個拖油瓶,你窮困潦倒。”

方臻道:“但你也不用扮演什麼慈父啦,你儘到什麼責任了嗎?”

兩個月的時間,那個真正的“方臻”都不知道在外麵死多少次了。

結果他的親生父親,見到他的第一麵不說他這兩個月怎麼樣——就像無視他兒子在學校裡三番五次被人欺負一樣,上來就是拽著他墮胎。

“方臻”可憐兮兮的人生,他要負一半的責。

第56章 第 56 章

方父自然是說不過方臻的。

方臻做夢做的一肚子火氣, 此刻看見造成原來的“方臻”悲慘人生的罪魁禍首,簡直要化身機關槍,恨不能把火全發出來。

估計方父也沒見過他這麼多的話。

愣了很久。

方臻拽住許風釀, 這次輪到他把許風釀往房間裡拉,走到屋子門口, 看向方父,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打聽到我的住址的, 我現在過得很好,不需要你來操心我的人生了, 何況我的人生你從頭到尾都沒有付出過什麼, 這種時候又來關心做什麼呢?”

方父張了張嘴, “我沒付出過?”

“不是嗎?”方臻道, “如果此時此刻,我所麵臨的困境不是懷孕,而是其他, 你會管我嗎?”

如果他沒考上學校呢?如果他像原來的方臻一樣,再次混到了社會最底層, 蒼蠅狗苟的過日子, 方父呢?

方臻道:“其實也沒什麼不好承認的, 隻不過你受過傷, 懷孕這件事戳中了你最應激的部分,你現在對我也不是什麼關心, 隻是你應激之後留下來的創傷而已。”

換言之, 方父表麵上像是關心他, 實際上關心的還是當年的自己。

方父臉色難堪, “方臻!”

方臻繼續道:“如果你拿彆的理由來說服我,而不是裝成一副‘慈父’的模樣來假裝勸告我, 或者我還沒這麼惡心。”

“彆再來找我了!”方臻關門前,聲音也變大,“這個房子我住的很滿意,不想搬家!”

門哐一聲被大力關上。

方父徹底被擋在了門外。

也被方臻徹底拒絕進入他的生活。

*

阿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知道和門外的男人說完話後,家裡的兩個主人看上去都不是很高興。

許風釀囑咐了一句:“阿姨,以後隻要是看見那個男人再來,你不用給他開門,如果他堅持,你可以直接告訴物業驅逐他,不用有什麼顧慮。”

阿姨答應了一聲。

許風釀觀察方臻的反應。

發現方臻對他的話沒什麼波動後,明白方臻這是下定決心不願意再和方父往來。

有些時候,家人是蠶食心誌的寄生蟲。

表麵上看著沒什麼,他們對孩子也說不上什麼對得起對不起,可孩子的意誌力總是在這種家庭中被消磨。

說愛好像也有一點,說不愛,又確實沒那麼愛。

*

阿姨下班了,家裡就剩下方臻和許風釀兩個人。

許風釀坐在了方臻身邊。

方臻低頭打字,不知道在給誰說話,對於許風釀的湊近也沒什麼反應。

許風釀看見他手機上的備注是“弟弟”,估計是在和方天意聊天。

“許風釀,”方臻忽然叫了他一聲,“你有錢沒?借我兩千。”

許風釀聞言,二話沒說給他轉了過去。

他淡淡道:“就當多出來的贍養費了,不用還。”

方臻放下手機,也沒矯情,“哎,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他又問:“那我要是跟你要兩萬呢?你也給我?”

許風釀又拿起手機。

“彆,”方臻覺得,他心情忽然好了不少,“我跟你開玩笑呢。”

許風釀道:“我沒跟你開玩笑。”

他還真拿起手機轉過去了。

兩千方臻還覺得不痛不癢,可後麵多出來兩個零的時候,他還是可恥的心動了,收錢的手都在抖,激動的。

以前沒發現,許風釀哄人的方式……這麼樸實無華呢?

“我又有點後悔了,”方臻仰頭,“你上輩子可比現在有錢多了,要是上輩子就和你談了戀愛,那不得爽死!”

許風釀扯唇,“某人和鬥雞似的,這戀愛應該是談不上。”

他反應過來,“你覺得我這輩子窮?”

方臻看他的眼神逐漸危險,連忙往後縮了縮,“不窮不窮,再窮也比我富不是?”

許風釀眯了眯眼,已經靠近他。

在這種打鬨中,方臻的火氣總算散的差不多,還淨賺了兩萬塊,任誰心情也差不了。

他忽然起身,拿頭在許風釀的胸前頂了一下,這動作和男人走路忽然來個三分投籃的動作有異曲同工之妙,他認為自己很帥氣,在許風釀的眼中,他很像一隻撩閒的海豹。

“煩死了今天,”方臻戳了戳許風釀,“小爺今天也算是割袍斷義了,你給我拿一下遙控器,我要看電視。”

“割袍斷義和看電視之間,有什麼必然聯係嗎?”

許風釀這麼說著,身體還是很誠實的跟著方臻的指令走。

方臻道:“你有沒有聽說過轉移注意力?”

許風釀:“那確實有點聯係。”

趁著方臻打開電視,許風釀借口去廚房接水,路過貓眼時,往外看了一眼。

——方父已經不在了。

誠如方臻所說的,他的慈父心隻是建立在他的自私之上,所有的利他都隻是為了利己。

他把一顆心裹上了一層甜蜜的糖衣,誘惑心軟的孩子,那層糖衣叫做“父愛”。

吃下去之後,才會發現,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父愛,裡麵是空心的。

許風釀的視線飄向沙發。

方臻直勾勾地盯著電視機,看上去是在看電視,實際上有沒有真的看進去,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

許風釀轉身進了廚房。

方臻的餘光掃到他終於沒在門口徘徊,鬆了一口氣。

這人還真是欲蓋彌彰,他們家客廳和玄關一眼就能看見,許風釀去門口十分明顯,方臻想看不見都不行。

他的注意力確實不在電視上。

剛剛他和方天意聊天,得知方父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路費可能還花了不少。

方臻的心不是石頭做的,他也不是什麼鐵石心腸的人,本來因為方天意泄露了他的行蹤,他想找方天意算賬,聽見方天意賣慘後,他又給方天意轉了錢。

這錢他轉過去就不管方天意怎麼處理了,但是他以後也不打算再和方天意聊生活相關的話題,他偶爾照顧一下方天意就行了。

方臻感覺到一陣輕鬆。

以前聽方天意提起方父時,他心裡還有點矛盾。

如今決定和方父撇清關係後,頓時彷佛放下了什麼負擔。

方臻思緒回籠,眼睛終於注意到了他挑到的電視台畫麵。

忽然,方臻尖叫了一聲,像一隻受驚的貓,遙控器都扔了出去,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撿起一隻抱枕擋在麵前。

許風釀聞聲趕來,就看見方臻快藏到一眼看不見的程度,死死躲在抱枕後麵。

“許風釀!許風釀!”方臻尖叫,“快幫我把遙控器撿起來!”

許風釀走過去,“遙控器在哪?”

方臻閉著眼,隨便指了個角落,“這,那,還有那,都有可能,你自己找找嘛——媽的怎麼會是恐怖片!”

許風釀一頓,隨後笑了出來。

果然是沒認真看。

連自己挑到了恐怖電影都不知道。

許風釀怕他受驚,直接徑直上前,把電視的開關給關上了。

世界一下子安靜下來。

方臻驚魂未定,把抱枕從眼睛邊稍微挪開一點,發現許風釀擋在電視機麵前,正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他把抱枕甩開,激情描述,“媽的你都不知道,那鬼臉忽然一下子就貼到鏡頭上了,臉煞白,眼睛裡還有血,牙齒是尖的!鬼也得講一下基本法吧,又不是吸血鬼,為什麼牙齒是尖的?!”

許風釀點頭,“嗯,是不太嚴謹。”

“而且現在電視台放這些東西,一點限製都沒有嗎?”方臻終於開始挽尊,“我倒是無所謂,萬一嚇到小朋友們怎麼辦?不是守護未成年嗎?”

許風釀點頭,“嗯,太過分了。”

他似笑非笑,“你……無所謂?”

方臻站起來,終於找到了被他甩飛的遙控器,他像撿什麼臟東西一樣撿起來,迅速塞到許風釀的手裡,往他的臥室開溜。

“你給我調回來,”方臻道,“我倒不是害怕,就是很想上廁所,你給我調。”

許風釀:“……”

他看著方臻關上了臥室門,甚至還反鎖了。

原地站了片刻,許風釀失笑。

家裡養這麼個活寶,確實挺有意思。

等孩子出生,不得鬨翻了天?

*

不知道是在哪看的一句話。

有人說,如果你感覺到無聊的話,就去看一部恐怖片,等看完之後,就會發現,家裡變得無比的熱鬨,你會覺得床底下也有人,床櫃也有人,門縫也有人。

半夜,方臻猛地睜開了眼。

——他膀胱快炸了。

可當他把手伸出被子外時,又連忙縮回來,繼續瞪著眼睛。

好黑,以後他房間是不是可以考慮安裝一個感應燈?

他醒了就能感應到,然後立刻亮起來的那種。

方臻出出進進好幾次,最後實在受不了,打算給許風釀發消息。

發完後,許風釀也沒回。

方臻想了想,直接給許風釀打了個電話過去。

這次果然,電話沒響幾下,許風釀立刻接了起來。

“喂?怎麼了?”許風釀以為出了什麼事,聲音介於沒睡醒和緊張之間,“你不舒服?”

很少能聽見許風釀睡不醒的聲音。

以前兩人在一起睡覺時,方臻基本上都是一覺到天亮,他沒聽見過許風釀半夜起來。

“不舒服倒是沒有……”方臻問,“你想不想上廁所?”

許風釀:“……”

那邊沉默了很久。

方臻道:“我想了想,聽說人憋尿對腎功能有影響,你總是直接憋到第二天起床,這樣不太好,所以特意半夜找你一起上個廁所。”

許風釀道:“我不想上。”

“不,你想上,”方臻聲音真誠,“你怎麼會不想上呢?”

許風釀:“……”

屋內燈火通明,站在廁所門口,許風釀隻能看見方臻隱約的人影。

睡意過去後,慢慢湧上來一股啼笑皆非的笑意。

客廳的燈全都打開了還不算,還非得拉上他。

以前怎麼沒發現,方臻膽子這麼小呢?

許風釀倚著牆,百無聊賴的,“你是什麼時候怕鬼的?隱藏的真好。”

裡麵沒了動靜。

過去片刻,方臻才悶聲悶氣道:“我先聲明,我一點也不怕鬼,我就是被嚇到了,所以也沒有什麼隱藏不隱藏的,我根本就不害怕!”

“哦,”許風釀明顯沒信,重複了一遍,“你一點也不害怕。”

一點也不害怕,但是大半夜給他打電話,叫著他一起來上廁所。

方臻道:“而且我不是都說過了嗎?我這是為了你的身體健康著想。”

“那我真是謝謝你,”許風釀道,“把一點也不想上廁所的我,半夜叫起來,和你一起上廁所。”

他把“一點也不想上廁所”和“半夜”說的很重,故意強調。

方臻又沒聲音了。

片刻後,傳來馬桶衝水的聲音,方臻打開了門,佯裝無事道:“好了,你現在可以上了。”

許風釀轉身想走。

方臻立刻拽住了他,連忙道:“你怎麼能走呢?說好了一起上廁所,少一個人上都不是上。”

許風釀無奈了,“我真的沒那個意思。”

方臻道:“不行!”

許風釀不上,不就真成了他害怕了?

許風釀掰開他的手,語氣真誠,“怕鬼就怕鬼了,我真的沒有嘲笑你的意思。”

方臻瞪大了眼,“我都說了我不怕鬼!”

他眼看著要急眼。

許風釀沉默了片刻。

孕夫在孕期的時候,脾氣都這麼古怪嗎?

孕激素的作用會這麼可怕嗎?

幾分鐘後,廁所的門在許風釀麵前關上,許風釀轉身看了看他身後的馬桶,歎了口氣。

他伸出手,直接摁了衝水鍵。

“好了,”許風釀麵無表情,“我也上了。”

他出去後,和一臉滿意的方臻對視。

方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你看,我說的沒錯吧”,“我們回去睡覺吧。”

在方臻即將進自己的臥室時。

他忽然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摁住,隨後,整條胳膊也被人攥緊,以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道把他拽了過去。

他後背撞到了許風釀的胸膛上。

許風釀悶笑,胸膛震了震,“既然都一起上廁所了,一起睡個覺的話,也不過分吧?”

他總得在方臻身上討回來。

方臻一僵。

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被許風釀抱著,進了許風釀的臥室。

被輕柔的扔到床上後,許風釀臥室裡的燈全部關上,視野中一片漆黑,方臻感覺有身體壓了下來,緊緊靠著他。

他肚子縮了縮,有點癢,直接笑出聲:“你彆……”

他以為許風釀要做什麼少兒不宜的事情。

結果許風釀收回手,整個人圈住他,沉聲道:“睡吧。”

方臻在他的懷中,安全感一點一點回歸。

他發現自己聞到許風釀身上的味道時,神智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率先感覺到安心。

就連一片漆黑的夜裡,隻要和許風釀在一起,各種情緒如潮水一般減退。

許風釀親了親他的額頭。

其實他很喜歡這種感覺。

他和方臻,像是兩座漂泊了許久的孤島,湊在一起生活。

相伴久了,孤島也變得不是那麼孤獨。

*

第二天清晨,方臻還睡著,許風釀已經起床,跑完步回來。

阿姨今天休息日,他們也是休息日。

今天的早晨不是很豐盛,雖然營養也是夠的,但和許風釀一貫的作風不符。

方臻迷迷糊糊坐下時,聽見許風釀說:“你今天稍微收拾一下,我帶你出去玩。”

“出去玩?”方臻立刻來了精神,“去哪?就我們兩個?”

許風釀道:“還有我的室友們,我們一起去野餐,材料我早晨去超市買的差不多了,等中午的時候我們就出發,你可以穿得好看一點。”

方臻沒覺得什麼不對,他感慨許風釀的精力充沛。

他道:“開玩笑,我有不好看的時候嗎?我天生麗質,還用靠穿著體現?”

“嗯,”許風釀點頭,“確實。”

許風釀不跟他鬥嘴,方臻反而先被自己的自戀給弄臉紅了。

自然也沒注意到許風釀稍微有些不自在的表現。

東西全部運到車裡後,兩人坐在車裡,許風釀一直在低頭和其他人聯係,方臻不知道他聊了什麼,總覺得今天許風釀似乎有點不敢看他。

片刻後,許風釀收起手機,清咳:“好,出發了。”

開車的路上,方臻的視線在小區裡掃視了一圈,沒發現方父的影子。

他也放心了一些。

看來方父確實是回去了,沒再繼續糾纏。

同時,也驗證了他的想法是正確的。

如果是一個真的為了孩子的父親,假如他堅定他的觀念的話,會如此輕易就放棄對子女人生的引導嗎?

他對方臻的人生,插手的時候太晚,打算插手的時候又太短暫,像一陣風一樣,吹起一陣是一陣。

到了野餐區時,許風釀的室友早早就到了。

這次他的室友們也準備了不少的東西,但大部分都是他們學校超市裡能買到的速食品。

學校裡不讓學生做飯,所以超市裡沒有新鮮的蔬菜,能買到的新鮮東西隻有水果。

好在許風釀心細,帶了不少。

方臻還在野餐區看見了不少的小孩。

休息日,很多平時忙碌的上班族也都有時間帶著家裡的孩子出來玩了。

他懷著孕,對小孩的興趣空前的高漲,總是忍不住去想將來他的小孩長什麼樣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不管男孩女孩,他都喜歡。

也不知道長得好不好看,是像他多一點,還是像許風釀。

他們的桌子架起來後,引得不少小孩也看了過來。

幾個男大學生,弄出來的裝備自然是——又炫又酷,桌子是許風釀的室友帶來的,純黑色帶圖案,看上去是某個二次元的動漫人物。

更重要的是,這個桌子,會!發!光!

方臻:“臥槽,這要是晚上,不得被人羨慕死。”

“是吧是吧,”杜源難得找到一個和他對上腦回路的人,都不需要他刻意引導,“我買的時候就覺得很炫酷,偏偏宿舍裡沒一個人能理解,一點情調都沒有!”

方臻蹦出來一個念頭。

他問:“這桌子不留到晚上可惜啊,要不我們連著晚餐也一起在這裡吃了吧?我要是不能看見它在夜裡發光,我會後悔死。”

許風釀擺食材的手一頓。

他和其他幾個室友對視了一眼。

——這麼順利?

許風釀清咳。

本來以為,拖時間什麼的還需要一點功夫,誰知道他還沒下套,方臻自己就趕著往裡麵跳。

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方臻絲毫沒感覺到他們之間氛圍的停滯,他們的桌子吸引來幾個小朋友,在他們旁邊眼巴巴地瞧著他們看。

“哎呦喂,”方臻以前從來不主動和小孩打招呼,現在倒是有幾分“慈父心”了,主動道,“小朋友,你們乾嘛呀?”

“哥哥,”其中一個小孩很外向,“你們的桌子真好看!”

杜源見狀,招呼小孩抓緊過來,在方臻看不見的地方,對著剩下的幾個室友招招手。

“我看看是誰這麼會說話啊,”杜源道,“你們也覺得哥哥的桌子好看是不是?”

方臻也跟著上前,“小小年紀就如此有眼光,不錯不錯。”

小孩子也很上道,“哥哥,你們也是來野餐的嗎?野餐的話都帶了什麼?我媽媽說野餐不能吃垃圾食品,隻能吃爸爸媽媽準備的健康食物。”

以前怎麼沒發現,小孩說話奶聲奶氣的呢?

“是嗎?”方臻頓時想起他被許風釀管教的生活,也有同感,小聲道,“爸爸媽媽說的話是對的,不過,也不是不能吃,少吃一點也可以。”

杜源變魔術似的,從口袋裡掏出包辣條。

方臻注意力被吸走了。

趁著方臻逗小孩,何玉興對著許風釀低聲問:“許神,我沒搞懂,你們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嗎?你今天搞這麼一出乾什麼?你們的紀念日?求婚?”

卓誌寬道:“管他什麼呢,正好我們也出來玩,小情侶的情趣,你少打聽。”

何玉興看了看他們後備箱裡準備的東西。

小情侶情趣一次,就要燒掉這麼多錢,談戀愛還真是……

“嗯,”許風釀帶著笑,“給他點儀式感。”

方臻都已經親口提了。

他再不儘力滿足一下,也太沒情商了吧?

第57章 第 57 章

天色漸晚, 夜色降臨。

營區裡來野餐的人陸陸續續走了不少,連帶著和方臻杜源玩的小孩也都跟著爸爸媽媽回家了,兩人在和小孩的玩鬨中抽身時, 發現身邊已經沒人了。

許風釀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在外麵,許風釀不見時, 方臻竟然會覺得很沒安全感, 他在不知不覺中依靠許風釀的時間太長, 長到分開一會兒,就會不習慣。

“這環境……是不是有點太黑了?”方臻想找人挨著, 又因為和杜源不是太熟, 不好意思。

杜源大大咧咧, 也沒感覺到他的害怕。

昨天剛看完恐怖片, 今天就身臨其境,簡直了。

方臻對許風釀生出幾分氣,“他們怎麼不說一聲就不見了?到底乾什麼去了?你有沒有感覺周圍好像一個人都沒有了……”

“啊?還是有人的吧?怎麼可能一個人都沒有, ”杜源在他身邊探頭探腦,心虛極了, 卻還是得強裝鎮定, 他最不擅長的就是幫人掩飾了, “我們要不找找他們去?沒準他們也和我們一樣, 發現什麼感興趣的東西,沒顧上我們呢。”

方臻聞言, 也有些心虛。

他玩小孩玩的太入迷, 周圍什麼變化都沒察覺, 有可能不是許風釀扔下他們, 是他們扔下了許風釀。

兩人隻能就著月色走。

夜晚的路勉強能看清,不至於讓方臻擦空或者摔跤, 他們走了不遠,隨後發現了光源。

“哎?這裡竟然有一條河?”方臻湊近。

河上星星點點發著光,湊近一看,才發現是一盞一盞的花燈,燃著小小的蠟燭,在夜晚中發出微弱的光芒。

杜源心虛:“是嗎?我都沒注意到。”

方臻道:“我也沒注意到,這裡麵誰放進去的河燈啊?還挺好看。”

杜源僵硬道:“可能是營地裡的管理員吧……”

“這管理員還挺有情調。”

漂流的河燈源源不斷,隨著小溪流向遠方,它們在水麵描出水流的線條,方臻很少在城市中看見過花燈,隨手拿起來一個。

“這上麵有字!”

杜源已經心虛到不敢和他說話,左顧右盼的。

方臻道:“河燈一般都是許願的?我看了人家的願望不太好,還是不拆了。”

杜源沒想到他拿起來了還能放回去,連忙阻止,“彆彆彆啊。”

方臻略微詫異。

“我的意思是,”杜源道,“都是管理員放的,看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他比劃了一個拆開的手勢,“要不就看看?”

方臻終於感覺到了他的怪異。

他們已經相處一天了,性格還算合,不至於杜源和他單獨相處的時候緊張成這樣吧?

在杜源的攛掇下,方臻到底是打開了那盞河燈。

上麵的字跡很眼熟。

內斂但飄逸的字體,讓方臻控製不住想起一個人,前腳他還在默默的埋怨。

這一行字是:希望我喜歡的人餘生平安喜樂。

方臻隱隱感覺到了什麼,他把這一盞花燈放在旁邊,俯身又撈上來一盞。

這一盞寫的是:希望他能隨心所欲,一切順遂。

百病消除,平平安安。

希望他能健康降生,大人小人無災無恙。

最後一盞,方臻喉嚨發緊,又打開來看。

——希望我喜歡的人,也能喜歡我。

幾乎在他打開這一盞燈的瞬間,他周遭亮如白晝,光亮從天上照射而來,曇花一現般閃了一下。

方臻抬起頭時,愣了一下。

——天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已經布滿了星星點點的煙花。

煙花在刹那間綻放,瞬間點亮整個天幕,熄滅時,零星的碎片猶如流星,滑落到地上。

方臻下意識伸出手去接。

還燃燒著的碎片掉進掌心,燙了他一下。

低頭時,方臻又是一愣。

地上有一盞一盞點起來的蠟燭,其他空著的野餐區,也被放上了小簇篝火,杜源已經悄悄從他身邊消失了。

方臻起身,緩緩往回走,一路上光明溫暖,火光映照著他的臉頰,給他的眸子也增添了光亮。

而今天被他大誇特誇的桌子,擺上了一桌子的花。

這個時候,方臻才反應過來,許風釀的室友都是大學生,一般是沒有車的,但是今天他們開車過來,哪來的車?

也就是許風釀有那個閒錢,能租車給他們。

方臻想想許風釀今天的這個計劃,早就說給了他全宿舍聽,他室友也不知道都是什麼反應,頓時想捂住臉。

“許風釀,你這也太土了!”

消失了很長時間的許風釀站在他身邊,“土嗎?”

方臻被嚇一跳,接著使勁點頭。

“那這和某人想要的儀式感不一樣?”許風釀似乎真的認真反思起來,“我以為你說想要儀式感,要的就是這些……”

方臻想起昨天他說過的話。

原來是因為他昨天的話,許風釀才大費周章,又是野餐,又是搞這些……煙花蠟燭。

營地裡隻剩下他們,許風釀安安靜靜站在他的身邊,和他一起看天上一直沒斷過的煙花。

方臻好奇,“你什麼時候準備的?”

許風釀道:“在昨天某人說,想要儀式感之後?”

那就是他們中午吃飯的時候。

差不多一天一晚的時間,許風釀就已經弄好了這些東西。

方臻再次感慨他的精力和效率。

他問:“你說服你室友和你一起弄的?”

“不,主要是我弄的,”許風釀道,“隻不過約你出來,又不能目的性太明顯,總需要幾個npc來降低你的警惕。”

方臻哭笑不得,也不知道他室友聽見許風釀說他們是npc時,心情是怎麼樣的。

許風釀傲慢的話過去不久,接著,他又找補道:“我也很感謝他們,如果不是他們,今天可能不會那麼順利。”

要是以前的話,方臻可能聽話隻聽前半截,後半句被他選擇性忽略。

現在他知道,許風釀前半句有可能開玩笑。

方臻轉身,又看向那條還在發光的河,輕聲問:“河裡的東西,也是你們擺的?”

許風釀邀功似的,“全是我寫的,我親手擺進去的。”

方臻問:“我怎麼沒看見你寫?昨天到今天明明我們一直在一起……”

他想起來,還有睡覺的時間。

但是又沒在許風釀的臉上看見任何黑眼圈。

方臻忽地抬起手,在許風釀的眼下一抹,果然摸到了類似粉霜的東西,他驀地笑出聲來,像是頭一次認識許風釀這個人。

“不是吧,你還化妝了?”方臻差點沒被笑死,“好可惜啊,我居然沒看見。”

許風釀見他笑得太猖狂,突然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前拉。

方臻抵住他的胸膛,抬眸看他。

火光將兩人五官的輪廓照的格外明顯,包括兩人眼中的情緒。

方臻的笑容慢慢收斂,他被許風釀捏了捏臉頰,說不出來的親昵。

“方臻,我想和你認認真真在一起,”許風釀道,“以成為家人為前提交往,和你在這個世界繼續‘相依為命’下去。”

……相依為命?

原來許風釀一直以來,也是這麼定義他們之間的關係的?

他們確實是有默契。

方臻臉上的笑意已經憋不住了,還要故意停頓片刻,想了想。

在許風釀一開始期盼、到後麵有些緊張,最後皺眉懷疑他是不是逗著玩時,方臻裝作勉為其難,點了點頭。

“行吧,男朋友。”

一瞬間,許風釀的那口氣鬆懈了。

前所未有的激動充斥在他身體的每個細胞裡。

以前考試時,許風釀大概能估算出自己的成績,所以等待結果時從沒緊張過。

後來工作了,他依舊運籌帷幄,不會做沒把握的項目。

還是頭一次,他對一個已經有答案的事情,如此緊張和期待,哪怕有九成的把握方臻會答應他,他也還是會為了那一成的變數而感覺到手心冒汗。

可能是因為,方臻和他的成績、工作,他迄今為止擁有過的任何東西都不一樣。

方臻不是物品,不會百分百跟著他的概率走,他會有小脾氣,有感情。

而他的感情,同樣也會影響他的心緒。

許風釀笑都不知道怎麼笑了,抓著方臻的手半天沒動,還是方臻晃了晃他,疑惑道:“電視劇裡,這種時候一般男女主角不都抱著接吻嗎?你……”

話音未落。

許風釀低頭親了過來。

方臻沒料到他動作這麼迅速,有時候太能聽懂人話了也是種煩惱。

原本他是想配合的,可是許風釀吻過來的太凶太急,一點也不溫柔,和當下這個溫馨的環境並不相符,方臻才開始還回吻,後來親著親著,開始下意識推許風釀的脖子。

許風釀咬他的嘴唇,還試探他的牙關。

方臻含糊道:“等等,不是這種親……”

“許風釀!”

他整個人都好像被許風釀給嘬了個乾淨,身上又酥又麻,許風釀三番五次咬他,方臻臉色漲紅,許久才和他分開。

“你不是知道很多接吻的方式嗎?”方臻就納悶了,“今天這麼好的氛圍,你就非得……”

急得像把他吃了。

許風釀的拇指在他嘴角摩挲,擦去帶出來的水光。

他啞聲道:“沒忍住。”

方臻:“……”

室友們怕耽誤他們的二人空間,剛剛都躲在暗處,因為離得遠,沒聽見什麼。

但是看見方臻點頭,又看見方臻拿著桌子上的花玩,他們之間的氛圍一看就知道,這次許風釀給方臻的儀式感,方臻非常滿意。

幾個人剛想像原始猴子一樣圍上去。

結果就看見兩人親在了一起。

雖然知道他們是正經的談戀愛關係,可他們宿舍三個大直男,親眼看見同性接吻,衝擊力還是非常強的。

但很快,他們就意識到這其實也沒什麼。

要是異性情侶湊一起接吻,他們同樣也很尷尬,這件事就不在於同性還是異性,而在於小情侶之間親密的氛圍被他們看見,那種局外人的不自在。

又躲了很長時間,等著那兩個人都分開,能正常說話時,他們這才湊了上去。

“行啊你們,夠浪漫的!”

剛真正確認關係,方臻還有些不自在,被他們一鬨,不自在的心頓時散去大半,他不禁想起以前和他的那些“小弟”們在一起的時候。

他的那些小弟們,比許風釀的室友還能鬨騰,他們也常常外出,每次一鬨就是大半夜。

等回家的時候,要麼是玩吐了,要麼是喝吐了。

青春肆意的時候一去不複返,如今答應了許風釀,方臻終於有了一種,除舊迎新、迎接新生活,和許風釀在這個世界安定下來的感覺。

他和許風釀將來也會有一個家。

是和以前完全不同的家,隻有他和許風釀……不,還有他肚子裡的孩子。

他們三個人組成的小家。

許風釀的手很自然地搭在他的肩上,確認了關係,他的占有欲一覽無遺,也不需要再掩飾,肉眼可見的更……粘人了。

方臻不自在地躲開他,“你乾什麼?很熱。”

許風釀道:“我不熱。”

“我熱!”

“嗯。”

“……”

天上的煙花沒完沒了,抬起頭時還在綻放,一陣接著一陣,方臻手中捧著花,抬頭抬得脖子都酸了,還戀戀不舍的。

這很有可能是他很長時間一段裡,都忘不掉的夜晚。

第58章 第 58 章

和許風釀在一起的日子, 方臻是快樂的。

前提是要忽略掉許風釀忙的時間。

許風釀忙著上學上課,時而也會出去忙一忙副業,這種時候方臻在家無聊到要爆炸。

可能從小認識的好處就是, 他和許風釀很多時候的興趣愛好都能重疊在一起,除了當情侶, 還能當很好的朋友, 共同話題多。

就算是共同話題不多, 許風釀也會想辦法創造共同話題,有些方臻喜歡但是他不喜歡的東西, 他也會儘量讓自己喜歡。

可能前幾天方臻和他提起來某個話題, 許風釀還不明所以。

等下一次再提起來, 他已經能和方臻聊到一起, 還說的頭頭是道。

這導致方臻在交友上也懶惰了。

之前高中隻想著學習,沒空搞七七八八的,他現在時間多了, 最好的玩伴又變成了許風釀。

不知不覺間,方臻都沒意識到, 他許風釀許風釀“腐蝕”的徹底。

不管乾什麼, 他第一時間想起來的永遠都是許風釀, 對許風釀的依賴感與日俱增。

方臻沒發現來自許風釀的“陰謀”。

每當人覺得幸福時, 時間就會過去的飛快。

方臻再一次感覺到時間流逝時,已經深秋入冬, 他的肚子大到不方便出門, 窗外的樹由綠意盎然變得光禿禿。

阿姨聽著廣播, 天氣預報說今晚會有雪。

今年的初雪。

方臻懶洋洋地賴在沙發上, 把一顆堅果扔進了嘴巴裡。

阿姨從廚房探出頭,“哎呦, 今天下雪啊,小許是不是回來?”

在方臻強烈的要求之下,阿姨不再區分方臻和許風釀的稱呼,之前她喊方臻“小方”,但是喊許風釀“許先生”,遭到了方臻的抗議。

許風釀沒什麼意見,隻是一個稱呼而已。

於是阿姨就改口了。

方臻向外看了看天色,一點沒有身為對象的自覺,漫不經心道:“沒事,他皮厚。”

阿姨:“……”

要說這男孩子和女孩子就是不一樣,這要換成個女主人,早不知道擔心成什麼樣了,方臻倒是心大。

這也側麵能看出來,這段感情中方臻很肆意,顧慮不多。

都是許風釀給他的底氣。

都是人家小兩口的事情,她沒必要插手太多。

第一片雪花飄下來,方臻艱難地挪了挪身體,把肚子擺到一個舒服的角度,在沙發上躺了下來。

阿姨做好了飯,擦手下班,臨下班前囑咐道:“小方,鍋裡的飯是兩人份的,你和小許一起吃,如果你餓了想先吃記得熱一熱。”

方臻應了幾聲。

“過段時間我就要搬過來了,”阿姨道,“小許跟你說過沒?你月份大了,自己一個人在家不安全,我搬來陪你,正好小許也要放寒假了,我們兩個人一起照顧你。”

睡意湧來,方臻也忘了自己點沒點頭,阿姨已經帶上門出去了。

好幾個月沒做夢,方臻差不多快忘了做夢的感覺。

自從他徹底拒絕方父插手他的人生後,他和方家的聯係就斷了,方天意學業忙,十天半個月給他發一次消息,表示他那邊一切正常。

也許逃脫了劇情中的環境,原來的“方臻”就像是徹底消失了,方臻再也沒夢見。

這次他又夢見了他。

“方臻”躺在了醫院裡。

看見這個“方臻”的瞬間,方臻呼吸窒了窒,幾乎不敢相信躺在病床上的人和他是同一具身體。

同樣是懷孕,他們兩個一個天一個地。

他在現實中被照顧的舒舒服服,孕晚期有兩個人在家看,而“方臻”病床前空無一人,他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如果不是身上還有呼吸的起伏,差點讓人以為這是一具屍體。

這次“方臻”沒再看手機。

他的手機放在了床頭櫃上,安安靜靜的,沒有來電也沒有消息,更沒有什麼垃圾信息,在那裡放了半天都沒動靜,不知道是不是關機了。

窗外正下著雪,白茫茫一片,夜晚也能感覺到白得刺目。

走廊裡有護士查房,邊走路邊聊天。

“今天是不是大暴雪?”

“不知道下了夜班怎麼回去,可彆又堵路上了,暈,我隻想趕緊回家洗澡睡覺。”

護士推門進來,“方臻”的房間裡沒開燈,透過走廊的燈光,能看見他似乎在睡覺。

她可能是不放心,還是走近看了一眼,接著驚呼了一聲,“你羊水都破了,你沒感覺嗎?為什麼不摁鈴叫人啊?!”

醫生和護士頓時如潮水般湧進來。

有人負責推“方臻”的病床,有人扒開他的被子,“方臻”始終不為所動,眼神冷冰冰地看著麵前這一切,像是在看一場鬨劇。

有個護士問:“上一次就讓你聯係丈夫了,你丈夫沒趕來嗎?”

“方臻”終於有了點反應。

他看向那名護士。

“我沒有丈夫。”

護士愣了愣。

手術最後讓“方臻”自己簽的字,他被推進去不久,孩子就生了出來,但緊接而來的,是孩子發育狀況不良——孩子才八個月就早產,期間母體營養不良,狀態實在太差。

醫護人員焦頭爛額地搶救孩子,“方臻”躺在病床上同樣不知死活。

不知道誰大喊了一句:“快過來!產婦大出血!”

……

方臻感覺自己的嘴唇被人含在嘴裡吮吻,有隻手撫摸他的臉,輕柔地把他頭上的碎發撩到一邊。

家裡的暖氣很足,熱烘烘的,貼在臉上的手有點涼,但很快就暖和了起來。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麵前人發出一聲輕笑,隨後輕咬他的耳垂。

方臻瑟縮了一下。

“你每次回來都這樣……”方臻還迷糊著,“就不能做點彆的事……”

許風釀道:“你怎麼不說,我每次回來你都不等我,我隻能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喚醒你?”

方臻無言以對。

“我今天出校門的時候,看見彆人都有對象接,”許風釀語氣還有點賣慘的委屈,“隻有我又沒對象又沒傘,一路上不僅要看彆人秀恩愛,還要被雪淋著回來。”

方臻聽見“雪”,清醒了不少。

他的視線落在許風釀的頭頂,許風釀的碎發確實都濕了,半乾不乾的垂著。

“今天下雪了?”方臻起身,看向窗外,“大暴雪嗎?”

許風釀見他動作奇怪,順勢看了看天氣預報,“不是,隻是小雪而已。”

方臻懸著的心放下了。

他摸了摸自己高挺的肚子。

許風釀向下,臉也貼在了他的肚子上,手掌印上去,“寶寶今天乖不乖?鬨沒鬨爸爸?”

方臻摸他的頭,把他的濕法弄得亂七八糟,這才心滿意足,“他鬨了也不可能自投羅網告訴你。”

許風釀順勢握住他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

“不早了,我們吃完飯休息?”

他很早就搬到了方臻的房間裡睡覺——當然,方臻現在懷孕,他們除了親親蹭蹭什麼都不能做。

方臻眉頭還是皺著,拉住許風釀,“等等,我現在是懷孕幾個月來著?”

許風釀:“……”

方臻:“你那什麼眼神?”

“我在想,”許風釀道,“你現在一點腦子都不願意動了,寶寶生出來,可怎麼辦。”

第59章 第 59 章

孩子的月份越來越大, 方臻的身體日漸沉重,不愛動彈。

許風釀放了寒假,整日整日在家陪著他, 很多時候都用不著阿姨,天天聽著方臻在家裡使喚他。

他倒也甘之如飴。

距離醫院裡給的最佳剖腹日期還有兩個月不到。

那次方臻問過孩子的月份之後, 一直有些心神不寧。

許風釀看出來了, 他以為是孕後期的原因, 打算帶著方臻去散散心。

他對方臻提議,“我們要不要提前看一下嬰兒用品?”

其實他們已經買了不少了, 有時候他在學校裡時, 走神時也會看, 理智清醒時才發現已經下了單。

而方臻在家裡閒著無聊, 刷手機的時間更多,買的也更多。

隻不過,他們一直沒買過嬰兒穿的小衣服。

衣服這種東西需要尺碼, 如果尺碼不合適,就算白買了, 而且至今他們也不知道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衣服買男款還是女款。

方臻想了想, 答應了。

休息日商場裡的人流量變多, 在停車場停好車後,許風釀就始終牽著方臻走。

方臻現在也不藏著肚子了, 孕檢的次數多了, 他現在的狀態從藏著掖著, 變成了“看什麼看沒看過男人懷孕嗎”, 如果有人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的時間太長,他還會淡淡地看回去。

當他都坦然待之, 彆人竟然開始不好意思看他了,甚至會主動在他身上找合理性。

比如忽略掉方臻的喉結,覺得他可能隻是一個高大一點的女人。

或者忽略掉他細瘦的四肢,覺得他可能年紀輕輕喝出來了啤酒肚。

但確實沒人對方臻表現出來什麼不友善。

走進母嬰用品店裡時,銷售員也隻表現出來一秒鐘的詫異,隨後就笑容滿臉的迎了上去。

“您好兩位先生,請問需要點什麼嗎?”

方臻依舊心不在焉的,許風釀淡淡道:“有沒有小孩衣服?”

銷售員引著他們兩個往裡走。

小孩用品一般都五花八門的,尤其是衣服,設計師把所有的可愛元素都往嬰兒衣服上堆放,有時候家裡沒有孩子的看著都想買,更彆提懷了孕的。

“請問您兩位想要什麼樣的尺碼呢?”銷售員專業素養極高,全程帶笑,視線在方臻肚子上掃了一眼,“目前是不是還沒確定男孩女孩?小孩才出生一般不需要衣服,或者買個兩三件簡單的替換著,這種我們一般都有均碼,也有元素比較中性的,男孩女孩都能穿的那種。”

方臻覺得這銷售員還不錯,“你說的這些都有什麼樣的?能拿出來看看嗎?”

“當然可以先生,”銷售員道,“您兩位稍等。”

銷售員轉過身,把牆上掛著的衣服搜羅了一部分,擺在他們麵前的桌子上。

望著一桌子的衣服,方臻眸光觸動,一件件看過去,腦海中已經自動想象出來小孩穿上去的樣子。

他倒也沒多高興或者激動,隻是想著想著,感覺心臟像是塌下去一部分。

他到現在,對孩子也沒什麼概念,模糊的知道世界上會有一個他最親的人由他生下來,這個人需要他照顧,會長大成人。

但目前為止,他對小孩的感情還停留在對貓貓狗狗那樣,甚至可能還不如他們家養了十幾年的寵物。不過感情在日漸加深,隨著孩子的月份越大,和他的互動越多,有時候看著肚皮,還能看見孩子的腳在動。

街上遇見什麼小孩,和小孩互動,像是間接和肚子裡的孩子培養感情。

想想他夢裡看見的那個孩子——血肉模糊的,發育不良,哭聲微弱得像小貓,他忽地一陣難過。

眼見方臻的情緒由期待滿滿低落下去,銷售員有些不知所措。

許風釀側頭看向方臻,示意銷售員沒事,讓她先離開片刻。

“怎麼了?”許風釀問,“店員拿給你的衣服不喜歡?”

方臻搖搖頭,聲音發悶,“不是。”

孕婦的情緒多變,有時候丈夫在家照顧孕婦時,照顧的不僅是身體,還有他們的情緒。方臻在這點上一直調節的很好,沒給過許風釀發揮的機會。

最近幾天,許風釀放假在家,全天陪著他,他反倒不行了。

許風釀想,總不能是他在家了覺得討厭吧?

也不是沒有這種情況,據說很多孕婦懷孕時,有時候想想是丈夫讓自己懷上的,會對丈夫產生格外厭惡的情緒。

那還有一整個寒假,而且方臻現在月份大,離不開人,他總不能搬出去吧?

許風釀表麵上冷靜,腦子裡也想了一堆離譜的。

“不是因為衣服,那是我?”許風釀思索最近發生的事情,“我最近惹你不高興了?”

方臻一頓。

許風釀:“因為那天我回家親你?”

話題是怎麼歪到這裡來的?

大庭廣眾的,方臻左右看了看,沒人看著他們,他才瞪了許風釀一下,“不是。”

許風釀鬆了口氣,不是因為這個就好。

他總不能再也不親方臻了。

他做不到。

許風釀道:“那就是我那天說你笨?”

他站在這裡一件一件和方臻細數最近發生的事情,一瞬間讓方臻產生一種,他們是什麼吵架的夫妻、逛街時挨個翻舊賬的感覺。

許風釀看他沒吱聲,以為就是這個,“我的錯。”

方臻:“?”

不是,他還沒說什麼呢,許風釀認錯也太快了吧?

簡直是迅速滑跪。

許風釀道:“記不清月份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有我幫你記,你也確實不需要。”

方臻:“……不。”

“咱倆都考到同一所學校了,”許風釀道,“要是你笨,那我也不聰明。”

方臻那點失落全被他打散了,羞惱道:“不是!”

每次被許風釀哄,他都覺得很……羞恥。

老感覺許風釀故意把他當小孩哄。

可他有那麼幼稚嗎?有嗎?

“不是因為這些,”方臻眼睛一閉,“我很快就沒事了,反正你先彆管了!”

哪知道,這句話像是觸到了許風釀的什麼逆鱗。

許風釀麵色淡了點,“方臻。”

不知道怎麼,方臻頗有種以前上學老爸參加家長會之後,回家被他爸叫名字的緊張感。

許風釀叫完他的名字後,語氣又緩和了,“這個世界上我們最近,我怎麼可能不管你?”

他向下牽住了方臻的手,“等你什麼時候想說再說吧,但是這種話不許再說。”

方臻怔怔地應了一聲。

兩人的胳膊貼在一起,他偷看許風釀的神情,發現許風釀神色有些冷淡,他叫來了剛剛的銷售,讓她把所有衣服都包了起來。

“啊,”方臻拽了拽他,“這也太多了吧?”

“不多。”

許風釀沒再多說,銷售把一堆包裝袋放進他的手裡,有了大單子,她也很高興,主動對著方臻說:“先生,祝您生一個可可愛愛的小寶貝,先提前恭喜您家裡增添新成員了。”

方臻看她喜氣洋洋的臉,也被感染到了。

高興又心情複雜。

兩人像是打獵而歸的獵人,滿載而歸。

回來的路上又下了雪。

方臻現在看見下雪就應激,盯著落雪的神情也不如以前那麼愜意。

許風釀瞥了他一眼。

在地下車庫停車後,許風釀本來下車去後備箱拿衣服,方臻忽然伸出手攔住他。

“要不……我們出去走走?”

幾分鐘後,兩人走出了大門,順著小區的路,看天上飄雪。

方臻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問道:“今天應該不是大暴雪吧?”

許風釀迅速想起來,那天他回家後,方臻也問過同樣的問題。

當時沒有留意,如今聽他反複提起,許風釀上了心,不動聲色試探,“你好像很關心是不是大暴雪?大暴雪怎麼了?”

方臻喉結滑動,有點緊張,“許風釀,我又做夢了。”

他把夢中的內容如實告訴了許風釀。

方臻的夢和他們生活的世界息息相關,有時候方臻的夢對他們來說,和預知夢一樣。

“夢裡的有些東西,隻要不是強製性讓我們執行,我們還可以避開,”方臻皺眉,“但這種身體上的東西呢?”

許風釀沒想到,他擔心的是這種事情。

聞言也皺了皺眉。

方臻道:“就像是電梯失控,我們從電梯裡出事一樣,這些東西說倒黴也好,命運也好,發生時就是極大的不幸。”

其實想想,他和許風釀能有重來的機會,已經是老天爺額外給的。

他也會想,是不是他和許風釀第二次的機會體驗日已經到期,可能等他生孩子的那天,就是結束的時候。

方臻說完後,察覺到氣氛有些凝重。

他歎了口氣,身體後仰,“可能是孕激素影響到我了吧?我有一天竟然也會想這種問題。”

最主要的是,他辛辛苦苦懷胎生下來的孩子。

如果連見一麵都見不到,還挺遺憾。

畢竟他們為了這個孩子,已經開始布置家裡的格局,買了一堆的嬰兒用品,他都已經提前給孩子買了小孩穿的衣服。

後備箱裡放了一堆,如果他都看不到孩子穿上怎麼辦?

方臻覺得他要窒息了。

這時,許風釀牽住了他的手。

冰天雪地裡,大家都恨不得把手插進口袋再也不拿出來,皮膚表麵的熱度都不均勻,有的地方是溫暖的,有的地方冰涼。

更彆提牽住一個人,捂熱彆人的手。

方臻陷在許風釀溫暖的掌心中,一時間恍神。

許風釀語氣淡淡的,“大不了一起去死。”

方臻:“……”

他以為他說出來許風釀會幫他分擔苦惱,還真是多慮。

好像從穿越撿了第二條命開始,許風釀的人生就變得毫無規劃,就算有規劃,也都是圍繞著他這個人去羅列的。

至於他本人,好像沒什麼所謂一樣。

方臻發現,他好像從沒想過這個問題——許風釀為什麼會無所謂?

“就像你說的,我們的命是撿回來的,”許風釀道,“假如我們現在的生活是黃粱一夢,那麼在夢裡醒來的結果也不過是麵對現實,也就是我們在現實世界已經死了。”

許風釀道:“或許沒能變成真正的一家三口有些遺憾。”

許風釀一頓,“但一起去死,好像也不錯?”

方臻眨了眨眼。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方臻問,“你早就看破紅塵了呢?”

許風釀一笑,拽他入懷。

兩人的身上都是冷的,但是抱在一起,慢慢也變得暖和了,雪落在身上,也並不覺得寒冷,反而有種彆出心裁的美感。

“看破紅塵應該四大皆空,”許風釀道,“我心裡有你,空不了。”

他的掌心捂在方臻的肚子上,感覺孩子踢了踢的掌心,表情微微遺憾。

穿越過來後,他和方臻一樣,有段時間並沒有實感。

他們好像遊離在這個世界之外,融入不進來。

如果說,這次方臻生孩子是一個結束的契機,他並沒有感覺很意外。

過於幸福、蒸蒸日上的生活——似乎永遠和他無關。

方臻怎麼著都沒想到,許風釀能說出來“陪著他去死”這種瘋話,可要說這句話不管用,也不儘然,起碼他沒有之前那麼憂心忡忡了。

兩人進了家門時,還在玄關,許風釀低下頭來就親。

他的吻又重又急,方臻的頭被迫仰起來,身體貼著他,才能不被他親的往後退。

許風釀托著他,使他能安安穩穩的站著。

發梢的雪融化成一滴滴的水珠,在夜晚的燈光下閃閃發亮,曖昧的氣息從唇邊吞吐,勾纏在一起,逐漸不分你我。

水珠緩緩落下,很快又被貼在一起的臉頰蹭乾,身上的氣味被烘出一種暖洋洋的、帶著一點冷意的香。

方臻身體發軟,忽然想起什麼,又猛地推許風釀。

許風釀不依不饒,被推開後也不鬆開他,拿牙齒輕咬他的鼻尖,他很喜歡咬方臻身上每一個地方,有時是占有欲強橫的表現,有時又帶著一點繾綣,和他調.情。

“不是,等等……”方臻的舌頭快收不回來了,又被許風釀含住,“家裡還有阿姨……”

許風釀充耳不聞。

這個瘋子。

方臻有時真的挺想罵他的。

許風釀的吻順著他的唇,吻他的下巴,連綿向下,嘴巴叼住了他的衣領,親吻他的側頸。

雪白的皮膚接觸到空氣,哪怕家裡有暖氣,也被激得豎起了汗毛。

“末日前的狂歡?”許風釀道,“那不如回屋。”

方臻現在有種被狼當獵物的感覺。

可能阿姨感覺到了什麼,他們弄出來這麼大的動靜,也沒說出來看看,方臻被許風釀抱去臥室裡,門一下子合上。

封閉的空間中,曖昧的氣息更加濃鬱,窗外還在下雪,扭頭就是皚皚白雪,將所有建築都披上了一層銀霜。

臥室有了床頭燈,半明半暗的,昏暗的環境竟然讓方臻的心靜了下來。

許風釀伏在他身上,垂眸看他。

方臻有理由懷疑,他就是想找個機會親密。

說一起去死倒也不是說謊,但許風釀頗有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感覺,此時此刻能和他在一起,似乎就不會感覺到惶恐。

許風釀俯身,低聲道:“你說我們要是一起去死的話……”

方臻看著他咬開拉鏈。

屋內瞬間更加昏暗,窗外的落雪也看不見了,他眼前隻有許風釀的雙眸。

許風釀繼續道:“會不會再一次穿越?”

“還穿?”方臻都快累了,“穿能穿哪裡去?”

許風釀輕歎,手上不停,發揮想象,“或許又穿越進另外一部小說裡?這次穿的是一對怨偶,沒準下一次能穿個恩恩愛愛的小情侶,我們一開始就在一起,瞞著老師早戀。”

方臻聞言,瞪大了雙眼,也因為他身上有點冷,“那不是又要高考一次?算了,你穿吧,我先休息休息。”

“你以前可沒這麼懶,”許風釀意有所指,“我自己一個人算怎麼回事。”

方臻道:“那都算了,我……”

他起身。

許風釀猛地拉住他,神情終於不再冷靜,被方臻逗弄的有點崩壞。

“這種時候了,”他咬著牙,“不太合適吧?”

方臻想笑,“我懷著孕才是真正的不合適,末日還沒真正來臨,狂歡也要顧著身體。”

許風釀早就知道他,重新抱住他,身體再次溫暖起來。

他嗓子有點啞,低聲道:“你知道的,我就親親你。”

他們這段時間都是這麼過來的。

方臻再次回抱住他,和他親作一團。

也許許風釀的好心態會傳染,也許有人分擔,方臻有幾個瞬間都忘記了憂心的事,結束時懶洋洋地躺著。

許風釀漱完口,再次躺到他身邊,拿濕紙巾擦方臻的指縫。

時間好像都變慢了,有種歲月靜靜流淌的安逸。

方臻又想起來以前很小的一件事。

“我記得有一年學期末,也是下大雪,全校放假了半天,”方臻眨了眨眼,盯著窗外,“第二天開學,學校組織學生們進行大掃除,我們被分到了一組。”

許風釀一頓,顯然也想起來了。

他們很少被分到一起,以前輪流打掃值日,班裡的人都會儘量把他們分開,免得世界大戰。

那天是老師分配的小組,並且嚴令禁止他們竄組,防止關係好的人在一起打鬨打雪仗,所以他們再厭惡對方也得硬著頭皮湊在一起。

方臻很納悶:“我到現在都沒明白,小孩湊一起打打鬨鬨怎麼了?衛生做好不就行了嗎?非得把我們倆分一起。”

許風釀道:“因為那天之前,市裡有小孩打雪仗的時候,石頭藏雪球裡沒發現,把頭砸了,學校為了防止意外。”

“然後,”方臻來了勁,翻身看他,“那天的冰結得特彆多,我記得有個學生踩著雪滑到了,就在你麵前!”

許風釀摸了摸鼻子。

方臻道:“你不僅沒扶他,還直接拿著掃帚走了,就剩下我和他,後來還是我把他扶起來的!”

許風釀臉上有些不自在。

“那天開始,我就覺得,你這人是真不行,”方臻嘖嘖搖頭,“之前我們競爭過那麼多次,我都沒討厭過你,就那次以後,我覺得你雖然學習好,但人品太差勁。”

許風釀:“……”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當時的場景。

“也許,可能,”許風釀道,“我當時剛學習了急救知識,說是人在被外力重傷的情況下,輕易不能挪動,否則有可能造成二次傷害。”

方臻一臉不相信。

“那次就不算了,”方臻語氣變了一點,“我才穿過來時,被人打的那次,你是不是也無視我,直接走了?”

許風釀微怔,“哪次?”

方臻道:“就才穿來第一天啊,你沒見過一個被揍得趴在地上的學生?”

許風釀隱約有印象,但是他沒說出口。

方臻哪能不了解他?

他語氣不屑,“我就知道是你,你從我身邊走過去的那一刻,我就覺得熟悉,後來一看你那個萬年不變的白校服,我當時真想跟你打一架。”

許風釀道:“可是,我幫你叫了救護車。”

方臻摁住他,“我就知道是你!你知不知道叫救護車也要錢?我那天在醫院裡差點沒出來!”

許風釀無語了一下,也笑了。

夜深了,他們之間的閒聊也告一段落。

他抱住方臻,以防他再翻舊賬。

房間裡安靜了下來。

許風釀道:“睡吧。”

方臻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燈全部關上,世界陷入漆黑,兩人緊緊貼著,和任何一對熱戀期的情侶一樣親密無間,方臻心想,幸好是許風釀和他一起穿過來。

幸好是他。

夜更深,方臻蜷縮在許風釀的懷裡,肚子一陣一陣的疼。

操。

不是吧?

恍惚中,他叫醒了許風釀,亮起來的燈刺的他眼疼,又很快被許風釀的手掌蓋住,隻露出一點縫隙。

許風釀告訴他,他們正在去醫院的路上。

方臻哆嗦著拽住他的衣領,頭一次許風釀的衣服不是整整齊齊的穿在身上,而是淩亂不已的亂套上的。

“許風釀……”方臻湊近他,頭搭在他的頸邊,“我今天忽然覺得,你以前那麼冷漠其實挺好的。”

許風釀問:“什麼?”

“我的夢到現在都沒有後續,今天是大暴雪,我懷孕正好八個月,夜裡出現陣痛,如果我真有點什麼事,”方臻聲音虛弱,“你不許和我一起……”

原來他今天的鋪墊,是打著這個心思。

他以為,他回憶回憶,順便像交代遺言一樣說一下,就會有什麼用嗎?

“方臻,”許風釀咬牙,“你做夢。”

第60章 第 60 章

今晚注定是一個混亂的夜晚。

方臻還有神誌, 他以為他會昏過去,但他被許風釀抱著進醫院時,並沒有失去意誌。

他揪著許風釀的衣服, 一時間沒舍得撒手。

醫生和護士都湧了上來,以為出了什麼大事。

他們見方臻不肯鬆手, 一堆人跟著乾著急。

許風釀歎了口氣, 軟了語氣, 哄他一樣,“我聽你的。”

才怪。

方臻像是得到了保證, 一下子鬆懈了下來, 被放在病床上時, 也沒那麼抗拒了, 許風釀簡單交代了他的情況,接著方臻就被推進了手術室裡。

隔著一扇門,兩人的視線交錯——

方臻閉上眼, 驀地生出幾分狠意。

不就是生個孩子。

有什麼好怕的?

他慫到都不像他了。

門徹底合上,隔絕了兩人的對視。

等在手術室外的時間也是煎熬的。

上一次在手術室外等著時, 許風釀的情緒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裡麵的人和他沒有什麼關係, 他自然也不會感覺到緊張或者其他。

但現在, 想想方臻在手術室裡,許風釀……

許風釀在椅子上坐了片刻, 就站了起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

額頭不知不覺, 已經滲出了不少的汗。

*

手術室裡的燈光很亮, 雪白雪白的。

方臻疼了沒多長時間, 很快就不疼了,他能感覺到有人觸碰他的肚子, 可是沒什麼痛覺,一切都很麻木。

可能還有人在扯他的肚皮。

這感覺他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

漸漸的,可能是時間增長,情緒逐漸麻木,他的恐懼消失了大半,腦子裡的胡思亂想卻沒停下來過。

想的竟然都是今晚和許風釀在床上說過的話。

他真的,還挺想許風釀的。

想念他們唇舌交纏時的溫度,想念他們在一起時互相抱著取暖,想念家裡的床,一切都很想念。

他不喜歡手術室裡的味道、溫度。

愛就像水和空氣,身處其中時,並不覺得這些有多特彆,一旦失去,人就很容易枯萎窒息。

而當人覺得枯萎和窒息時,往往才更能感覺到它的存在。

可是不久前他還跟許風釀說,如果他出什麼事,許風釀不許跟著他做傻事。

所以如果他真的出了事,可能再也見不到許風釀了。

護士時不時跟方臻搭話,方臻表麵上還能應和兩句,實際上心已經飛了出去,還在走神。

*

許風釀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長時間。

“恭喜恭喜,是個男孩。”護士抱著孩子出來時,許風釀還有些發愣,往裡看了一眼,“大人呢?”

護士道:“醫生還在進行術後整理,你彆著急。”

要不是還有最後一點素養,許風釀現在很想直接衝進去。

他的視線在孩子身上停留了片刻。

這個時候的孩子,看不出來好看還是不好看,和那天他在手術室門口看見的另一個男人生下來的孩子一樣,皺皺巴巴,皮膚紅通通。

可因為是他和方臻的孩子,他硬生生看出來了一點五官的形狀。

他想,如果方臻出事,他也算替方臻見過了。

許風釀問:“大人沒事?”

護士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知道他擔心,特意多安撫了兩句:“沒事,早產也是常有的事情,我們現在醫學發達,你不用太擔心。”

許風釀精神依舊緊繃。

直到方臻從手術室裡被推出來,許風釀看見他的一瞬間,這才有種腿軟的感覺。

對視的一瞬間,兩人都紅了眼眶。

這次純粹是被嚇的。

許風釀上前,俯身盯著方臻的眼睛,方臻很虛弱,臉色也有點發白,但精神狀況不錯,他咧了咧嘴,“許風釀……”

“嗯。”許風釀想攥住他的手,卻發現他手上掛著水。

方臻道:“我沒事。”

這次是真的沒事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句“沒事”的重量,沉甸甸打在兩人的心上,墜得生疼,卻又安心。

醫生沒給他們多長時間敘舊,他們趕著要把方臻推去病房裡,兩人的手搭上又分開,許風釀不想鬆,跟著走了兩步。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一向看上去非常獨立的方臻,手也戀戀不舍地抬起來了一下,抿唇盯著他看。

許風釀問:“你想說什麼?”

方臻搖搖頭。

醫生告訴許風釀,他需要給孩子辦點手續,大人這邊暫時不著急。

方臻還盯著許風釀看,忽然開口:“你快點回來。”

這還是第一次,方臻明確的表現出來他需要許風釀。

許風釀的心顫了顫。

對視時,許風釀終於明白哪裡不一樣了。

——方臻眼中的依賴快溢了出來。

他現在有種死裡逃生的虛脫,以及對他們這段感情的十分坦誠。

*

可惜方臻沒能等到許風釀回病房。

打了麻藥後人會變得嗜睡,方臻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再次做夢,方臻的心態變得平和了不少。

原因是他看見“方臻”也活下來了。

沒有什麼比活下來更重要。

他這次沒有再像之前那樣,看著夢裡的“方臻”被氣得夠嗆,反而開始靜靜觀察夢裡的所見所聞。

他在夢裡,看見了自己長大後的孩子。

孩子看上去已經好幾歲了,跟在“方臻”的身邊,他的長相遺傳了許風釀和方臻的優點,小小年紀,看上去已經是個小帥哥。

方臻蹲在他麵前,看著孩子給“方臻”要吃的。

父子兩人依舊生活在一間逼仄的小房間裡,隻不過這次的房間條件看上去比之前“方臻”租的房子要好不少。

更整潔,更有生活氣息了。

裡麵開了好幾盞燈,看上去暖洋洋的,不再是冰冷昏暗的色調。

“爸爸,你說過今天要做好吃的給我,”小孩抱著他的大腿,仰頭看他,“好吃的呢?”

方臻的心都要化了。

“方臻”摸了摸孩子的頭,開口時,性格似乎也沒之前那麼陰鬱了,語氣溫和,“小傻子,還沒做好呢。”

原來他也是會調侃人的。

方臻忍不住想。

劫後餘生,“方臻”的性格都變了,他盯著鍋時,眼神裡有對食物的期待和渴望,方臻發現他甚至胖了許多,就他以前怎麼吃都十分瘦弱的身體,終於有了一點普通人的模樣。

原來他以前,還有點厭食嗎?

怪不得瘦成那樣。

夢裡不知道孩子幾歲,距離他們現實世界又過去了幾年,但“方臻”的改變令方臻感覺到十分安心,他好像單靠自己脫離了泥潭,自己一點一點爬起來了。

熱騰騰的食物端上桌,“方臻”被燙的蜷縮起來手指,放在耳垂上降溫。

小孩看見他被燙,非常機靈地去衛生間裡拿了毛巾,打濕放在了“方臻”的手上。

“爸爸,你下次不要直接端了,讓我來端吧。”

“方臻”笑了笑,捏他的臉,“哇,我們寶寶可真懂事啊。”

小孩揚了揚頭,像一隻驕傲的小獅子。

忽然間,方臻眼前的畫麵再次一轉。

他眼前的場景發生了變化,這次不知道是哪裡的樓道,他麵前站著一個男人。

——是許風釀。

或者說,是“許風釀”。

因為方臻認識的許風釀從來不抽煙。

方臻看著麵前的人,有些恍惚。

前世他最熟悉的,就是許風釀西裝革履的模樣,他們畢業的時間太久,穿校服的時候忘得差不多了。

如果不是這次穿越,他恐怕早就忘了許風釀穿校服是什麼模樣,甚至連他自己穿校服的樣子可能都記不起。

不過,眼前的這個“許風釀”,哪怕西裝革履,也依舊有細微之處的差彆。

方臻發現他竟然能如此敏銳地辨彆出來。

北風蕭瑟,“許風釀”不知道在樓下站了多長時間,關節處已經被凍傷。

他抬頭,看向樓上亮燈的一戶人家。

方臻通過窗戶的剪影,一個大人一個小孩——明白了他在看誰。

他竟然在樓下守著,看“方臻”和他的孩子?

還真是風吹輪流轉。

這些年發生了什麼,方臻不知道,不過他看著這樣的“許風釀”,心裡不禁又諷刺又覺得暢快。

如果說“方臻”的人生,方父需要負一半的責的話,“許風釀”的責任也不小。

他給了“方臻”希望,但又辜負了“方臻”的希望。

在“方臻”深陷泥潭時,企圖向他求救,他又給了“方臻”最沉重最致命的一擊。

如果不喜歡,一開始就不應該招惹。

招惹了就需要負責。

這無關什麼開放與封建,這是對待感情的基本態度,尤其是對著一個明顯弱勢、極度缺愛的人來說。

“許風釀”抽完了最後一根煙,碾了碾,扔進垃圾桶裡,打算走人。

這時,有人從身後叫住了他。

竟然是“方臻”。

方臻生怕他又像以前一樣,看見許風釀就不要命似的貼上去,什麼都不管不顧。

可出乎意料的是,“方臻”的表情很平淡。

他湊近“許風釀”,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煙味,也看到了他因為長期在室外而凍傷的臉。

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出來,而是默默拿出一把傘。

“我聽天氣預報說,好像又要下雪了,”“方臻”輕聲說,“你拿著吧。”

以前“許風釀”討厭他,除了和他上床,平時和他任何扯上關係的東西,都不願意碰。

他送過來的傘,可能他寧願淋著,也不會要。

可是這次,他頓了頓,像是生怕“方臻”收回去,立刻拿在手中,語氣晦澀,“謝謝。”

“還有一件事,”“方臻”語氣似乎有些猶豫,但躊躇片刻,還是堅定開口,“你以後不要來了。”

“許風釀”猛地看他,目光充斥著不可置信。

“我和孩子過得不錯,你也看見了,”“方臻”道,“當年我確實想用這個孩子留下你,我也不知道你會出國,不知道你換了手機卡,給你發了很多信息,你都沒回。”

“許風釀”眸光顫動,想解釋。

“方臻”打斷他,“我在醫院裡自己把孩子生下來的時候,當時大出血,險些以為自己要沒命了。”

“許風釀”聽見他的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重擊了一下。

有一種隱忍的疼痛。

“方臻”告訴他,“本來是救不活的,但是醫生把孩子放在了我的耳邊,寶寶一直在我耳邊哭,是他的哭聲把我叫醒了,那天起,我決定要撫養他長大成人,把他當成我生活的錨點。”

“如果你真的想要這個孩子,你可以……找人再生一個。”

“但誰要把他從我身邊搶走,就是要我的命,我不可能把孩子給你。”

“許風釀”的語氣顫抖:“你讓我……找人再生?”

“方臻”的表情很平淡,沒覺得自己說了什麼出格的話。

“許風釀”的表情一寸寸灰敗下去。

以前他身邊出現什麼女生,或者比較親近的男生,他都要吃醋到一遍又一遍問,恨不能他方便五裡內母蚊子都沒有一隻。

可幾年後的幾天,曾經那麼喜歡他的人,讓他找彆人生孩子。

“方臻”不明白為什麼“許風釀”會是這副表情。

他覺得他說的足夠清楚,已經想上樓了,可怕“許風釀”還會再來,猶豫再三,還是補充道:“對不起……”

“許風釀”上前,忽地攥住他的手腕,抬起了,雙眸通紅,“可我就想要你的孩子。”

“方臻”瞪大了雙眼,險些像做錯事的迎賓,給他鞠躬,“真的對不起,你找彆人吧。”

方臻想,原主還是善良的。

但凡是他,早就一拳頭上去了。

“實在對不起,你以後也彆來了,”“方臻”用最慫的語氣,說出最氣人的話,“你要是還來的話,我就隻能搬家了,我不太想搬家……真的對不起。”

他不管“許風釀”難堪的臉色,轉身噠噠噠上了樓。

樓道裡的感應燈亮了一片,又隨著人離開的時間驟然熄滅。

寒風似乎會在離門最近的地方流竄,吹得顏色半褪的春聯獵獵作響,“許風釀”在樓下發了很久的呆,盯著那一小片即將被吹落的紙,許久沒有動作。

方臻眼前的畫麵再次一轉。

……

許風釀摸了摸方臻的臉。

他知道方臻不喜歡在他睡覺時搞小動作,以前存在一些故意逗弄的心理,現在隻想安安靜靜和方臻待在一起。

他拿濕棉簽,給方臻沾了沾唇。

差一點。

差一點他就看不見方臻了。

也是有可能看見的,隻不過誰知道這一次死了又是什麼樣?比起再一次麵臨未知,他們已經確定關係、有了孩子的世界才是最好的。

許風釀發現他拿棉棒的手有點抖。

他抑製住了自己的異樣,指尖再一次探到方臻的鼻尖,感受到微弱的呼吸,他飛快的心跳才緩和不少。

這一夜方臻一直沒有醒。

清晨,方臻的手指動了動。

麻藥的效用過去了,他首先感覺到的,就是刀口處令人難以忍受的疼痛,疼到瞬間讓他出了汗。

他的手一動,就碰到了許風釀的頭。

許風釀坐著睡在了他的病床旁。

“許風釀……”方臻虛弱地扭過頭,手被緊緊握著,他一點力氣都沒有,能感覺自己的骨頭都是軟的,在掌心中被人捏出其他形狀,“我睡了好長的一覺。”

許風釀的聲音從耳側傳來,“不是很長,才一晚上。”

方臻眨了眨眼,竟然才這麼短的時間。

許風釀問:“你是夢到什麼了嗎?”

方臻咽了咽口水,喉嚨發乾。

許風釀接著把水遞上來,隻喂了他一小口。

方臻想起身,但是身上實在太疼,還是躺了回去,他想了想,“我好像,夢到這個世界的結局了。”

許風釀的手一頓,“結局?”

方臻把夢裡夢到的東西跟他說了一遍。

“我看見原來的方臻過得很幸福,他和他的孩子開啟了新的生活,”方臻道,“但是方臻和許風釀並沒有在一起,他們兩個分開了。”

許風釀有些沉默。

不過,他很快就笑了一下,“他們兩個不在一起也好,在一起了也是互相折磨。”

他的反應倒是出乎方臻意料。

方臻問:“你就不擔心,我們也分開?”

許風釀看著他的眼神有點危險。

但是他的語氣很篤定,“我們不會分開。”

換成以前,方臻早就不知死活的問他為什麼這麼肯定了,但經曆過昨天,今天的日子像是賺來的。

他朝著許風釀笑了笑,同樣道:“嗯,我們不會分開。”

許風釀微怔。

方臻朝他伸出手,他立刻握了上去。

“你再往前一點,”方臻拽他,“站我床頭。”

許風釀沒見過他這樣,太過主動的方臻總不太真實,方臻對待感情一直是含蓄的,哪怕是相親也從來沒對女性冒犯過。

方臻微微起身,抱住了他的腰。

聞到熟悉的味道,眼前的人和夢中的渣男也截然不同,方臻的鼻子有點酸,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我昨天躺手術台上的時候有點後悔,”方臻聲音帶著哭腔,“我他媽不該跟你說那句話,想想我自己死了,你不陪著我,我……我下次死也得拽著你一起。”

他害怕的情緒到達了一個頂峰。

偏偏許風釀進不來手術室。

許風釀懵住,手下意識摸他的頭,眸光顫了顫。

“沒事,”許風釀的嗓子有點啞,“我騙你的。”

方臻拿拳頭砸了他一下。

原來昨天是騙他的?

“我不想被某些人扔下,也不可能扔下某個人,”許風釀食指勾起,擦了擦他的臉,“但如果某些人不被順著,連手術室都不想進,隻能先哄哄了。”

方臻又想瞪他,又覺得許風釀說得挺有道理,不好意思瞪。

許風釀笑了,緩解氣氛道:“幸虧你現在沒什麼力氣,否則平時一拳下來,我也得躺病床上陪你。”

方臻:“你煩不煩?”

許風釀應和:“煩。”

他握住方臻的拳頭,放唇邊吻了吻。

“還有,”方臻想吐槽都吐槽不完,“非得讓我生完了才做夢,就不能生之前先把夢做了,我知道自己還活著再生嗎?”

許風釀笑出聲,俯身抱住他。

方臻真是嚇壞了。

他摟著許風釀的脖子,直接哭出了聲。

抑製了許久的情緒,在發現自己沒事的瞬間,就已經快繃不住了,和許風釀臉貼著臉時,迎來了一個大爆發。

“嚇死我了,”方臻哽了哽,“他媽的,嚇死老子了。”

他看上去還是半大的男生模樣,生完孩子也才十九,罵著臟話嚎啕大哭時,也不惹人厭。

可憐兮兮的,眼尾都哭紅了,還很依賴自己的男朋友,往他的身上擦眼淚。

而他的男朋友,也緊緊抱著他,垂眸看他的時,眼神柔和到能掐出水來。

方臻抱著許風釀哭了快有十幾分鐘。

兩個人中,幸好還有一個還算冷靜,沒有出現兩個人抱頭痛哭的滑稽場麵。方臻抱著許風釀時,像是抱到了全世界,他知道許風釀可以穩穩地托住他,不管是他的人還是他的情緒。

肚子上的刀口都因為情緒太激烈,而變得沒那麼疼了。

方臻哭完後,感覺到了一陣羞恥。

他表麵上看著十九,實際上多大的人了?竟然能抱著對象哭這麼長時間。

可也實在沒控製住。

許風釀自然不會笑話他,抬起手幫他整理了一下頭發,還給他擦掉了眼淚,輕聲問:“你要不要看寶寶?”

方臻雖然在夢裡見過了,但夢裡見和現實裡看肯定還是不一樣的。

他連連點頭。

許風釀起身,“我去問問護士能不能抱來給你看。”

方臻乖乖地坐在床上。

許風釀走到病房門口,身形一頓,又轉過身來看方臻。

他似乎也有些控製不住了,快步走到方臻麵前,捧起他的臉,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拇指摩挲著他的臉頰。

他啞聲道:“你等我回來。”

方臻點了點頭。

許風釀出去了。

在他出去後不久,護士推門進來,查看方臻的情況。

“你終於醒啦!”護士道,“你男朋友真不錯,昨天不眠不休照顧了你一整晚,我看他一晚上都沒合眼,剛剛出去的時候差點摔跤。”

方臻聞言,頓時緊張,“摔跤?”

“嚇得吧?沒什麼大事,”護士道,“昨天他可緊張死了,一直問我們你的情況,說沒事了他也不信。”

方臻:“……”

原來許風釀也沒有那麼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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