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念醒來的時候, 房間裡隻剩她一個人了。
窗簾緊攏, 室內漆黑如夜晚, 鐘念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 按亮一看, 將近八點。她放下手機,又躺了五分鐘,然後起床, 走到窗邊,一把把窗簾掀開。
預想中的暖陽四射並未出現, 取而代之的是陰沉沉的天, 鉛灰色的雲朵似乎離地麵很近, 天空跟破了個窟窿似的下著暴雨, 整座城市陷於陰霾之中。
瓢潑大雨砸在玻璃上, 從高樓往下看去,雨水積的很厚, 雨水摻雜著泥土,泥水洶湧的在雨天流著。
鐘念看到水已經沒過人的腳踝。
她蹙了蹙眉, 雨已經下的這麼大了嗎?就一夜的時間?
還沒等得及思索, 她手機鬨鐘就響了起來。
今天還要去培訓,據說是電視台的一把手來上課, 鐘念得提早到。
她匆忙洗漱, 下樓之後看到小區外的雨實在不小, 她撐著傘緩緩前進。
幸好是夏天,雖然溫度比往常要低一些, 但穿著半身裙,上麵套一件風衣,這樣就差不多了。
她穿著透明雨鞋出門。
梁亦封的住宅離電視台不遠,抄近路走大概十五分鐘就能走到。
鐘念想起那晚的天氣預報,想到今天大概確實是台風來襲。
台風帶著暴雨席卷了這座城市。
她的外套已被大雨淋濕,雨傘並沒有起太大的用處,等到了電視台,她便脫了外套,放進特意帶來裝衣服的紙袋裡。
她內裡穿了件針織衫,不至於脫了外套之後太冷。
不過沿路遇到許多人,大多是外套加短袖的搭配,淋濕的外套一脫,單單穿一件短袖便有點冷了,更何況電視台內裡開了空調。
培訓教室裡,人倒是不少,估計是知道這次培訓的重要性,所以都冒雨趕來。
鐘念坐下之後沒多久,老師就進來了,他先是掃了一圈,然後點名。
直到——
“陳國良,晉城聯報的陳國良在嗎?”
無人應答。
教室裡發出窸窸窣窣的嘈雜議論聲。
“安靜一點,晉城聯報的人在嗎?”
仍舊沒有人說話。
“好的,我待會會讓人通知他,讓他以後不要來了。”
話音落下,引起一片嘩然。
鐘念看向陳國良之前坐著的那個位置,此刻空蕩蕩的,桌子上空無一物。
她沒有情緒的移開視線,轉頭看向前麵,神情冷淡、漠然。
培訓結束之後,講台上的老師叫住了鐘念的名字。
在眾人欣羨的眼神中,鐘念跟他走了出去。
老師是電視台的一把手,也曾是央視的新聞聯播主持人,名叫陳天宇,如今已近六十,看著十分的慈眉善目。
鐘念和他在外麵走廊上走著,陳天宇說:“我看過你的簡曆,你是這批記者裡麵最出色的,按理說,有這樣優秀簡曆的人,不應該待在一個同城晚報。”
鐘念笑的溫柔而內斂,她說話聲音潺潺,像是江南三月的風一般:“當時沒想太多。”
陳天宇雙手背在身後,突然一笑:“怎麼說,有興趣到南城電視台來嗎?這是我第一次挖人牆角,小姑娘你想好再回答我啊,彆讓我這老頭子,到這個年紀還體驗被人拒絕的滋味,不好受,不好受呐。”他說著就擺了擺手。
這麼好的機會,鐘念自然不會拒絕。
但是:“我和同城晚報簽了一年的合同,我不能違約。”
“這個好辦,我可以向你們報社申請把你調到電視台工作。”
鐘念猶豫的看著他:“會不會太麻煩陳老了?”
陳天宇瞪大了眼:“怎麼,你不想來?”
“不是。”鐘念想了想,她當初進同城晚報的目的現在已經達成的差不多了,這個時候換地方,對她的計劃並沒有太多的影響。
鐘念莞爾一笑,“當然不是,我非常想來。”
“那行,我現在就給你們主編打電話。”陳天宇說風就是雨,其實也不怪他,主要是這次的培訓目的就是從其他報社挖人到電視台,電視台的幾位主力記者像是約定好了似的懷孕,新來的記者業務能力實在是……
陳天宇看了一眾培訓人員的資料,鐘念的履曆是最好的,他也擔心國內外的社會環境不同,會讓她無法把握尺度,但看了她在國內之後的新聞稿和網上的幾個采訪視頻之後,所有的擔心通通一掃而光。
難得遇到一個有靈氣,並且踏實肯乾的記者了,而且鐘念,看著就是一個十分適合吃這碗飯的人。
她眼裡沒有太多的情緒,憤怒、開心、煩躁,這些都被她藏的很好。
作為一個媒體人,她需要做的,隻是傳播新聞,而不是傳播憤怒,她要能夠合理的把握好自己的情緒,在采訪和報道中不帶一絲個人情緒。
很明顯,鐘念是一個成功的媒體人。
因此,謝天宇在第二天的培訓結束之後,便向她拋出了橄欖枝。
而鐘念,也接過了這個橄欖枝。
陳天宇在媒體界的地位難以撼動,電話結束,他心滿意足的朝鐘念伸手:“希望我們的合作是互助、共贏的。”
鐘念瞬間理解到他的意思,回握住他的手:“多謝陳老給我這次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努力的。”
“期待你的表現。”
“好。”她目光堅定的看著他。
·
今天正巧是周末,報社也不上班。
鐘念想了想,打車去了霍宅。
雨下的很大,出租車上都是人,她等了很久才等到。而且雨天出租車收費偏高,霍宅又在半山腰上,出租車司機獅子大開口的說了個誇張的數字,鐘念倒也沒反駁,淡然的接受了。
這種天氣還出來工作的人都不容易,而且雨這麼大,再等一輛車估計要很久,鐘念接受的很坦然。
到了霍宅,都是一個小時之後了。
鐘念在車上就已經和蘇花朝聯係過了,一下車,蘇花朝就在宅子外等著,手裡拿著的傘很大,足夠容納三四個人。
鐘念一打開車門,蘇花朝就把傘往她這邊撐。
她付了錢之後便下了車,往蘇花朝的傘裡走。
從宅子門口到彆墅門有一定的距離,鵝軟石鋪成的小路走起來並不順暢,鐘念一隻手搭在蘇花朝的手上,另一隻手放在小腹處。
暴雨拍打著兩側蔥綠樹葉,雨滴順著傘麵掉落在地,在地麵上旋出水花兒來。
斜雨濕襟,鐘念隻覺得裸露在外的小腿上都是泥水。
等到了家裡,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問蘇花朝:“你家洗手間在哪兒?”
她和梁亦封一樣,有潔癖,隻不過沒有梁亦封那樣嚴重。
蘇花朝指了個方向,鐘念便放下手上的東西就去洗自己被泥水濺的都是泥漬的地方。
洗完之後出來,蘇花朝捧了碗紅糖薑茶出來:“喝一點暖暖身子吧。”
鐘念接過,小口小口的喝完。
蘇花朝坐在一旁,單手撐著下巴:“我以為你下這麼大雨就不會過來了。”
鐘念被外麵的風吹的渾身發顫,此刻捧著薑茶喝了幾口,才覺得好過一些。
她拿了皮筋把頭發紮在腦後,溫聲說:“我不是說過周末過來的嘛,我不是會食言的人。”
“也是。”蘇花朝起身,她往娛樂室走,木製地板踩得發出悶悶的聲響。
她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顏顏,你知道誰來了嗎?”
“誰來了?”一個小小的軟糯聲音響起,似乎有點無力。
“乾媽來了。”
“哇!!!”
鐘念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大腿處一熱,她放下碗,低頭,正好就對上了霍家小公主水滴滴的雙眼,一雙眼睛又大又圓,直勾勾的盯著自己。
鐘念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蛋:“想乾媽了嗎?”
“想!”小公主重重的點了下頭,她雙手拉過鐘念放在自己臉上的手,然後,“吧嗒——”一下在她的掌心落下一個吻。
霍朝顏說:“乾媽,我好想你哦。”
鐘念詫異的看向蘇花朝,眼神示意:這是怎麼回事?
蘇花朝說:“你走的時候,她不是睡著了嘛,她一醒來就問我‘乾媽呢乾嗎呢’,我說你周末有時間會來看她的,小姑娘就每天盼著周末,結果今天下這麼大的雨,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小姑娘還特彆沮喪。”
鐘念聽完之後,莫名的,心很甜,像是剛才霍朝顏的那一個吻,是落在她的心上一般。
她彎下腰,抱起站著的霍朝顏,說:“乾媽不會騙你。”
霍朝顏點頭,“嗯,乾媽不會騙我。”
鐘念笑靨如花。
下一秒,霍朝顏補充道:“這世上隻有男人才是大□□子,乾媽不是!”
“……”
鐘念無語的看向蘇花朝,“你又給她灌輸了什麼東西啊?”
蘇花朝也很無奈:“她電視劇看多了,你體諒體諒。”
“……”
鐘念下一秒就被霍朝顏拉著去娛樂室玩,娛樂室裡一地的玩具,小公主不喜歡芭比娃娃,喜歡變形金剛,喜歡小汽車,喜歡刀槍棍棒,整一個男孩子的形象。
鐘念被拉著霍朝顏玩拚圖,她盤腿坐下,霍朝顏窩在她的懷裡。
氣氛融洽,時不時的響起兩個人的聲音。
“給你。”
“好的,謝謝顏顏。”
“嘻嘻嘻。”
蘇花朝在廚房裡倒騰了一下午,等到吃飯的點才叫她們兩個人。
鐘念牽著霍朝顏的手出來,左右看看,問:“霍綏呢?”
“出差去了,要過幾天才能回來。”
蘇花朝從廚房端出來一碗紅燒肉,鐘念牽著的小手“刷——”一下的鬆開,餘光瞥到身邊的人影邁開小短腿往餐桌跑去,手腳麻利的上了椅子,肉嘟嘟的手指往盤子上伸,抓了一塊紅燒肉,嗷嗚一口就放進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