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軒的二樓,燈火闌珊。
要是梧桐在此,倒是能在二樓倚在圍欄上的人群之中,認出有兩人
張源來和何孝。
謝原為謝觀找來的兩位讀書先生,讀書結束之後何孝也就沒了聯係,從未來過謝觀的小院。
相反,張源來倒是成了常客,常探望謝觀。
張源來身形略顯富態,圓臉上是一團和氣。
此刻,他身旁伴著一位俏麗女子,容顏嬌美。
張源來卻顯得頗為局促,兩隻手如同被釘在了褲子上,筆直地貼著,臉上更是沒有絲毫表情。
何孝見張源來的樣子,頗為好笑。
他大手摟著身邊月華軒粉蝶兒的腰肢,雖比不上其中的“淸倌兒”,“頭牌”,“紅粉”,可也遠非西廂樓那些青樓的庸脂俗粉能比。
隻是,這“粉蝶兒”的價格也是不菲。
單是“花案”上記錄的一晚之資,便需二十多兩銀子,令人咋舌。
更甚者,這樓中女子都是賣藝不賣身,若是有心人想要“吹花”或是“坐床”。
那是另外的“價錢”!
當然,若是那女子心甘情願,倒也能成就一番“雲雨”。
“張兄,來此尋樂,自當開懷,莫要讓這良辰美景虛設。”
“無需如此拘謹,瞧瞧,連這位姑娘都不曾有過半分緊張,你堂堂七尺男兒,怎的倒顯得這般扭捏?”
張源來身旁的女子聞言,掩嘴輕笑,眉眼彎彎,帶著幾分小家碧玉的溫婉。
何孝身邊的女子,則顯得頗為豐腴,舉手投足間儘顯成熟韻味。
他偏愛婦人風姿,隻可惜這月華軒內皆是青春少女,尚未嫁做人婦。
倒是遺憾!
“何兄,你就莫要再打趣我了。”
張源來麵色無奈,苦笑中帶著幾分尷尬。
他是初次踏入這煙花之地,頗有些不適應。
要知道,在這汴京久居之人,大多是文人墨客,或多或少都曾領略過這西廂樓的風情。
而他,偏偏是個特立獨行的存在。
他來自劍南道那偏遠之地,初來乍到,這麼多年了,仍舊未能完全適應這汴京的繁華與喧囂。
每年光是為科舉備考而奔波勞碌,便已囊中羞澀。
這汴京,有權有勢便是天下首富之地看不完的人間清貴,要是“身無長物”,便是自己困於出租的一間小小屋舍。
居汴京,大不易。
今日,是因他與何孝共同熟識的一位友人高中舉人,秋闈放榜之日,本已落榜,卻恰逢一人辭官,友人得以補缺,實乃幸運之至。
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
友人近四十之年得此,亦不算晚。
張源來心中既為友人高興,又難免為自己的境遇感到落寞。
歲月匆匆,老之將至,而自己卻仍一事無成。
這位友人亦是謝府的清客,此番中舉,謝府自然賞賜頗豐,二院的趙夫人亦拿了銀子,謝原公子更是豪氣給的頗多。
其中自然也有香火情,大族才能長此以往一直不到。
中舉之人,春風得意馬蹄疾!
許多年邁的秀才,在放榜之日因喜悅過度而幾近瘋癲。
中舉不僅意味著仕途有望,更可借大齊之國運開始修行,可謂“一步登天”。
今日,友人設宴相邀,他們幾人共聚於此,一日之間,竟耗費了百多兩銀子,且隻能在月華軒二樓活動。
若要上樓,還需更換“水牌”,再添銀兩。
這一層層共有五樓,恰如月華軒中女子之等級劃分。
二樓乃粉蝶兒之所在,再往上,便是清倌人。
最高的五樓就是花魁所在,能見一麵可遇不可求。
“張兄,要不去三樓?反正王兄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早就喝的酩酊大醉,我們閒著也是無聊。這銀子就要花在刀刃上。”
張源來連連擺手,他可不願將銀子揮霍於此。
身為大府清客,已在秀才中算是不錯的“好差”,每月尚能結餘些許銀兩,以備他用。
花在此處,實乃可惜。
張源見狀,也未再勸,其實他心中亦知自己囊中羞澀,頗為糾結。
他每月必來西廂樓數次,外麵還有有情婦需要供養。
這些年,他幾乎未曾踏入這“月華軒”頭等之地,若非今日友人做東,他或許會選擇西廂樓中其他青樓“將就”一番。
何孝則目光落於一樓大堂,隻見那裡敲鑼打鼓,熱鬨非凡。
“草堂詩會”的橫幅高高掛起。
排場之大,幾乎將一樓空地全部占據。
何孝不禁心生向往,歎道:“這蘇雲公子真是出手闊綽,今日這場麵,恐怕耗資不止萬兩白銀。”
他身旁的女子掩嘴輕笑,道:“蘇公子出身蘇家,哪裡會為錢財發愁,他自小便坐擁金山銀山,隻求一樂。”
張源來目光下移,隻見
幾位來自九大姓的貴公子緩緩走上戲台,其中蘇雲領頭,謝軒等人緊隨其後。
一名下人高舉著一塊匾額,上麵赫然寫著“草堂賞詩會”。
謝軒,張源來與何孝自是相識,他是謝府的公子。
二樓頓時議論紛紛。
“這草堂詩會,不過是銀子堆出來的虛有其表,每個月都這般折騰,真是看膩了。好好的一個文人雅集,硬是被他們搞得俗不可耐。”
“九大姓的少爺們,何必如此,這不是自找苦吃嗎?”
張源來環顧四周,耳畔充斥著周遭之人的冷言冷語,大抵都是諸如此類的嘲諷之辭。
“何兄,你覺得這草堂詩會究竟如何?”
何孝微微一笑,眼中羨慕。
“彆的不說,這加入詩社每月一百兩白銀的待遇,就足以讓人眼紅。而且,隻要參加一次詩會,來往的馬車費、旅店,人啃馬嚼等一應開銷,都由蘇公子全包。”
說著!
何孝的手又不自覺地摸向身旁女子腰間的豐滿之處,不過被女子輕輕推開了。
何孝並不在意,臉上的笑容依舊不減,繼續道:
“不知道有多少人擠破了腦袋都想進這詩社,有些人啊,嘴上說著瞧不起,身體卻很老實。”
“這年頭,要是脫不下這層儒衫,哪裡能換來金銀?幾斤風骨可賣不成錢。”
此時,樓下已經傳來了動靜。
蘇雲老生常談的開場,大家早已習以為常。
但緊接著。
隨著一位女子的緩緩入場,二樓上的男子們都不由自主地駐足翹首以望。
“這是!”
“胡芸娘!”有人驚呼道。
“月華軒的花魁,汴京十八家。”
何孝望著那道窈窕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癡迷,感歎道:
“花魁娘子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古人難怪說,春宵一刻值千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今日一見,方知此言不虛啊。”
謝軒站在戲台上,麵上洋溢著得意之色,笑道:
“芸娘,也已加入草堂詩會。”
胡芸娘於戲台上輕施一禮,姿態盈盈,宛若仙子。
場中頓時響起陣陣歡呼,掌聲雷動。
此刻!
月華軒五樓雅間之內,幾位女子正倚窗而望,芊芊玉手磕著瓜子,容顏絕美,絲毫不遜於胡芸娘。
帷幕低垂,隱約間傳來陣陣低語。
“她倒是舍得拋頭露麵,看來是徹底傍上了蘇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