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
江望被警車送回舊拾路,開車的警察不忍道:“天亮了,搜救隊下去找人了,底下礁石不多。你說妹妹會水,興許...”
漸漸的,他說不下去了。
那後座的少年臉白得像紙,青灰色的脈絡盤旋在頸間。
原該是充滿生命力的,此時卻顯出灰敗之色來。
警察將他送回32號。
“誒,小夥子,走錯了。”警察忙拉出住望,指著左邊道,“32號在那兒呢,你走到31號去了。這可怎麼辦,家都認不得了...”
他嘀咕著,沒發現身邊人的異常。
江望立在家門前,將這四戶人家的門牌仔細看了一遍。
耳邊似乎還回響著她的聲音:“哥哥,你看不見了還能背我回家嗎?我給你指路。”
她是笑著說的,隨後遮住了他的眼。
可原來,她在笑著的時候,就已經打算好了一切。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江望想起她在琴房時怔愣的模樣,想起她和江堯打的電話,想起她出去喂貓卻掩上了門,想起她摔進自己懷裡的模樣。
這一切都有跡可循。
是他把她弄丟了。
警察走後,江望去了陸梨的房間。
這屋子還是原先的模樣,淡紫色的窗簾,白色的衣櫃,書桌上攤著練習題,展示櫃裡放著娃娃和木雕,床上隻留了她最愛的玩具。
是他們遇見的第一年,江望買的兔子娃娃。
江望檢查了房內所有的東西。
被子、衣服等等,再到垃圾桶。
江望彎腰撿起垃圾桶裡的塑料包裝,兩個暖寶寶。
她昨天穿得很暖和,這讓江望稀爛的心好受了那麼一點。
江望下樓,在琴房裡找到了陸梨藏起來的門牌。
她習慣將東西都放在這小盒子裡,他和林青喻平日裡都不會去看。
隨後,江望出門,將錯位的門牌號換了回去。
今天警察會再來,江望確認兩邊門鎖都是好的,想來那些人是□□進去的。這老舊的弄堂便是這點不方便,這牆不是那麼的高。
做完這些,江望進裴讓家裡檢查了昨晚那些人留下的痕跡。
再仔細、耐心地複製到自己家。
昨晚下了雪,他們留下的腳印已乾了,隻留下些許塵土。
江望盯著那塵土看了半晌,找了刷子和白紙,將它們收集好,重新倒在陸梨的房門外。
最後,收拾完一切,江望脫下外套,躺在了陸梨的床上。
她昨晚太緊張了,這床上沒有睡人的痕跡。
陸梨喜歡睡軟枕頭,因為怕冷很早就蓋上了鵝絨被和毯子。
江望一側頭就能看到那個娃娃,她喜歡揪著兔耳朵睡。
周身都是她的味道,江望渾身冰冷,甚至不敢閉上眼。他難以想象陸梨以什麼樣的心情去做那些,為了他或是想回家。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是他送她離開的。
這是他的一線生機。
虛無縹緲的一線生機。
.
“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多警察?”
“遭賊了?”“不是,聽說小姑娘丟了!”
“32號那個小妹妹?”“是啊,聽說昨晚上就丟了,警察挨家挨戶問呢,有沒有聽到動靜。”
林青喻拎著糖葫蘆回到弄堂的時候,他們家門口圍滿了人,甚至有警察來往。
他一怔,隨即大步往裡走,不等警察攔,率先道:“我住這兒!”
忽然闖入一個風風火火的少年,不少人都抬頭看他。
林青喻可不管這些,張嘴就喊:“小丫頭?江望!”
林青喻的到來可解決了警察的燃眉之急。
其中一個中年男人朝他招手:“你住這兒?是他們哥哥嗎?那小夥子不說話,從我們來到現在,就一直躺在他妹妹床上。”
要不是人還有心跳,他們差點以為那是具冷冰冰的屍體。
林青喻心底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接下來警察說的話證實了他的預感。
陸梨丟了。
大年初一這一天。
這個小院子來來去去數人,江望就這樣一直躺在床上。
江南蔚和江堯也沒能將江望從床上喊起來,江堯一肚子火沒處發,想把江望從床上拎起來打幾拳卻被林青喻攔下。
“你昨晚上哪兒去了?!”
“那些警察說,家裡就梨梨一個人。”
“你大晚上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
江堯紅了眼,指著他吼:“她要是找不回來了,我...我...”
接下來的話江堯說不下去了,他得去山上,去找他妹妹。
林青喻攔不住,眼看著江堯走了。
林青喻此時也不平靜,他思緒一團亂。
最終,他隻是問江望:“這就是梨梨說的,世事不由你我?”
“江望,你得給我句準話,她到底去哪兒了?”
“行,那我問你,她是不是還活著?”
床上的人閉著眼,毫無動靜。
領口淩亂的痕跡是剛才江堯留下的。
這一天,不管誰來、誰問,江望都不搭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