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2 / 2)

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8581 字 8個月前

觀亭月許久沒有如此活動筋骨,平日裡她的作息慣來是雷打不動,今天一睜眼,見屋外還是暗沉沉的黑色,就知道八成已經入夜了。

正值子時與醜時之交,江流還沒起,奶奶卻剛睡下,真是個不早不晚的尷尬時段。

她在床上無所事事地躺了一會兒,覺得這般消磨時光也是浪費,索性起身來,窸窸窣窣地穿戴整齊。

推開房門,孤高的涼月冷清清地掛在半空,水銀似的光輝鋪滿了整個院落,照得地麵也微波閃爍。

觀亭月換了身利落的打扮,挽起衣袖,走到井邊放桶提水,有條不紊地開始了今日的工作。

先將門口的幾個大缸灌滿,還要把晾在架子上的乾淨衣衫一一收下來,劈完三日用的柴禾,洗好廚房籃子中的菜。

做完了這些,最後她才取來竹篾、彩紙以及未完成的木雕,坐在石凳旁準備乾活兒。

家裡小得有點寒酸了,院內擺滿鹹菜缸子和肉乾,左邊風鹹,右邊風腥,遇上天氣喧囂的時候,想吸口新鮮空氣都困難。

說來慚愧,但這的確是觀亭月花光所有積蓄才盤下的棲身之所,是她現在唯一的歸宿。

真要追溯起來,那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

石善明雖然滿嘴跑馬,擅於挑撥離間,可有一點卻沒妄言——她們一家三口人的確是不折不扣的前朝遺留問題。

是當年的大奕名將,觀林海的家眷。

自從她爹戰死於征途,前朝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走向衰敗,各地起義勢力你方唱罷我方登場。

而觀家軍群龍無首,則漸漸在其他軍種的吞並、猜忌和排擠中被打散,終究不複存在。

到宣德末年時,分布各地的觀家人互相之間已經失去了聯係,僅有消息的,也很快被北伐的軍隊衝散在災民的亂流裡。

兵禍波及到中原,連江浙、兩廣一帶都未能幸免。

知道高陽皇室很可能難以為繼,京師附近的官道上每日都有拖家帶口往外逃的車馬。

觀亭月倉促中從城裡找到了留守故居的祖母,帶著她一路南下。

新的帝王統治江山,唯恐舊朝官員會受牽連,她和祖母東躲西藏,奔波了大半年,才在西南這處偏僻的小城落腳。

那時的邊城遍布流民,各地都亂得很,也沒人會去在意她們的來曆,是個避風頭的好去處。

於是,這一住便是數年。

幸好綏帝鄭重實雖對大奕遺孤們趕儘殺絕,對舊官吏倒是施以懷柔,大肆招攬,勉強算是給了觀亭月一點喘息的機會。

等風聲終於過去時,她早已在顛沛流離中和幾個哥哥徹底斷了音訊,不知對方如今是死是活。

就連江流也是一年前才自己找上門來認的親。

短短小半個時辰,她腳下圍滿了紮好的花燈,清一色喜慶的大紅,這是一會兒要去集市上賣的。

盛夏有廟會和乞巧節,紅燈籠是必備之物,不愁銷路。

當然,觀亭月主要做的還是木雕生意,她能借以糊口的手藝屈指可數,雕木頭是小時候無聊跟著兄愛上書屋的,偶爾刻點兔子蝴蝶小狗兒一類的玩意兒,可以賺大姑娘和小孩子們的零用錢。

老年人長睡的時間不多,卯時初,奶奶借著熹微的光起床,就看見院子裡身條筆直的姑娘眉眼沉靜地在那裡忙碌。

“亭月。”她說,“起來啦?”

觀亭月應了一聲,“早點都熱好了,您記得吃,我晚些時候再回來。”

她手腳不停,隨後便拎起一堆花裡胡哨的木製品,上街養家去了。

*

十字街後巷的生意並未因石善明的伏誅改善多少,不僅如此,似乎還更蕭條了,連大清早燒鍋爐的湯麵老板瞧著都沒精打采。

觀亭月彼時為了找商隊領頭搭車,白白折進去一批山貨,這就讓本不富裕的攤位雪上加霜。

她背著家裡剩下的一點存貨,頗為悵然。

沒等走近,方晴便揮手打招呼。

“月姐姐!”

方先生是個讀書人,日常替人寫些信件對聯,或是賣點字畫書籍勉強維持生計。

今天大概是方晴來幫他看攤子,女孩子人小心大,要命的事也是一覺醒來就忘,已經能生龍活虎地出門了。

想想自己的親弟弟此刻還睡死在家裡,觀亭月心中就有無限的感慨。

到底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方晴乖巧得不行:“我來幫你!”

兩個人七手八腳地擺上貨物,周圍鄰著的攤鋪漸次來了商販,大家彼此皆熟識,很快熱絡地寒暄起來。

“早啊,月姑娘。”

“觀”畢竟不是個常見的姓氏,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觀亭月便隻以名自稱,久而久之,街坊四鄰也習慣了這樣叫她。

“月姑娘也出攤啦?”

旁邊賣河鮮的大叔正在掛兩條鹹魚,“怎麼樣,沒受什麼傷吧?”

“沒有。”她道,“謝謝羅叔關心。”

“都是左鄰右舍,應該的——我聽人說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單槍匹馬滅了石善明一整支先鋒軍,還砍下了他們的頭,太了不得了。”他比了個大拇指。

觀亭月當下那一瞬沒怎麼聽明白:“嗯?”

賣烤餅的小販立即反駁:“不對,我聽說的是她一個人在石善明大軍的重重包圍下七進七出,砍了成百上千的人頭!”

觀亭月:“???”

賣頭麵的:“啊?不是說她把整個叛軍砍得隻剩一個人還有頭了嗎?”

遠近的小販們聞聲都湊了過來,看野猴兒翻跟鬥似的新奇地打量她。

“就是你單挑了石善明的三千大軍?”

觀亭月:“……”

她不過睡了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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