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了場雨,夜裡可真要趕上冬日那麼凍殺人了,我讓掌櫃搬幾個火盆來。”
一到用飯的時刻,觀亭月便本能地惦記著她那兩張大餅,略側過身,打算回車上取包袱。
燕山瞥見這番動作,眉間細微地一擰。
觀亭月:“你等等,我去拿幾個餅。”
“誒,都碰上了,啃什麼餅啊。”白上青一向自來熟,斷是不會同人客氣的,上前把她手腕一拽,“走走走,我請你們吃涮羊肉,大鍋子,熱乎的呢!”
隨後不由分說地招呼著眾人進客棧,連那幾個趕車的親衛也沒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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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店陳設雖老舊,打掃得卻乾淨,一樓廳堂有股水洗過的清新味道,挺好聞的。
夥計手托著食盤健步如飛地在眾客人間穿梭,大約是離城鎮已經不遠了,往來打尖住店的人不少,周遭滿是喧囂的吵雜聲。
“你們是要去鳳陽府尋人?”
涮鍋裡的湯滾得正歡騰,白煙層層地往外冒,江流目不轉睛地等著肉片燙熟,吃得滿臉通紅。
觀亭月和燕山則坐在一旁,各自就著熱湯將米飯泡軟,這是軍中飲食慣有的習俗,圖個省時方便。
白上青品了半杯梅子酒,歎氣說,“還想留你們在蜀地多玩幾日的。被調到這山高水遠的偏僻處,連個相熟的人也沒有……”
燕山輕描淡寫地懟他,“大家都有事在身,哪兒有閒工夫陪你玩兒。”
他倒並不生氣,無所謂地聳肩笑笑,“所以嘛,我才追著和你們同路,等到城裡還能儘一儘地主之誼。”
“對了。”白上青放下酒杯,“說說你們要找的人唄,什麼身份,什麼相貌,沒準兒我認識呢?”
燕山攪著湯碗,遞來一眼,“你會認識?”
“哎,大哥,聊天嘛。”少年嫌他太無趣,“本來就是隨便聊聊啊,不然多沒意思。”
為了配合他不至於冷場,觀亭月卻也給麵子,把竹筷一擱,沉吟道:“……他是我二哥,名字裡有‘天寒’兩個字,眼下的年歲應該三十一二吧。”
她比劃說,“身長約八尺,不胖不瘦,平時因為練大刀,手臂上很有力道,相貌……談不上和我有多少相似,但人就是比較……呃,憂鬱。”
白上青:“憂鬱?”
觀亭月感到不好形容:“就是喜歡唉聲歎氣,不管做什麼事都很悲觀,總認為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是個錯誤。至今沒有自我了斷,大概是怕痛吧。”
燕山摩挲著粗糙的碗沿,在旁補充道:“他還喜歡一個人碎碎念,尤其對著手裡那把刀,話格外多。”
她轉過頭:“他愛嘀咕嗎?我怎麼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後者漫不經心,“他若是對著你念叨,早就被你揍了。”
“哦。”觀亭月想來有道理,“也是。”
……
白上青瞧著他倆一言一語的,配合得還挺和諧,旁觀聽了一陣,不由對著燕山問,“那不是她二哥嗎?怎麼你也這麼熟?難道那也是你二哥?”
沒見過這麼會給人找親戚的,他語氣不善:“那不是我二哥。”
聞言,後者的求知欲不減反增,“咦,不是兄妹?……所以你們倆到底什麼關係?”
燕山不耐煩地顰眉:“關你什麼事?”
白公子臉皮素來夠厚,哪怕慘遭嫌棄仍舊一副好脾氣的樣子,還托起下巴煞有介事地沉思,“體魄強健,善用大刀,多愁又善感的中年男子啊……
“唔,如此怪人,我好像的確沒聽過……”
一時郊外像是起了陣大風,滿客棧的窗戶都吹得咯吱打顫。
正在這當下,緊閉的店門猛然被從外推開,一股凜冽的寒氣裹挾著秋霜卷進來。
兩個村民裝束的人扶著位頭戴綸巾,身著直裰的書生,衝口便急吼吼地朝掌櫃嚷道:“店家、店家,快端碗黃酒來給他醒醒神,這後生不小心闖到望北山深處去了,嚇得不輕呢。”
吃鍋子的一行人皆讓對方那大嗓門引得側了目。
隻見這書生幾乎軟成了一灘爛泥,麵色滄桑,雙瞳直翻白眼,嘴裡還在流哈喇子,簡直和中邪沒什麼分彆。
掌櫃聞聲從端著酒碗從後廚撩袍而出,他像是對這場麵屢見不鮮,顯得十分鎮定,滿臉肅然地灌酒讓書生喝下,隨即一手摁著他的人中,一手不知是在哪個穴位上狠拍一下,口中念念有詞地喊:“醒!”
“咳咳……”
就聽見那年輕人嗆水似的狂咳不止,噌然坐起身,竟真的轉醒過來。
大堂裡屏氣凝神盯著此處狀況的食客們跟著鬆了口氣,連舉托盤的店夥也如釋重負地輕歎,自言自語地感慨:“山口處立了這麼大塊‘死地勿入’的牌子都還能走進去,看來改天得在出山口也放幾塊了。”
觀亭月聽得奇怪:“什麼‘死地勿入’?”
夥計“嗐”了一聲,一麵提壺給涮鍋加湯,一麵回話,“客人您外鄉來的有所不知,咱們這兒東頭有座山,叫‘望北’,這山您可千萬彆去,邪門兒著呢。”
她水波不興地挑起眉,一副洗耳恭聽地態度。
小二嘴裡倒豆子似的:“早些年因為路險壁峭走失過不少村民,山中本就人跡罕至,到新皇登基後更是怪事頻出。”
“有些打山貨的獵戶,一進去就莫名其妙地昏倒了,等睡醒人竟躺在山外;還有些想去登高的遊人,甚至在裡麵消失不見,一點音訊也沒有,您說怪不怪?”他在附近住久了,談起這個倒不見多害怕,“我們這小店離山最近,老碰見被嚇壞的村裡人,後來索性寫個駭人聽聞的牌子立上,勸大家都彆進山了。”
他不怕,誌怪奇聞看多了的江流反而後背毛毛的,“當真如此詭異?難不成山還會吃人?”
燕山卻不以為意地哼笑一聲,“我看,八成又是什麼危言聳聽的市井謠言。”
夥計收拾好殘剩的餐盤,“是不是謠言小人也不好妄斷,橫豎我是不敢去的。不過那些回來的獵戶們說,望北山裡其實住著一隻小狼妖,剛剛修煉成形,所以才要吸食活人的精氣來增強功力。”
觀亭月餘光瞥了瞥猶在大喘氣的書生,“他們親眼見到了?”
鄰桌一個形容粗獷的漢子插話道:“我有聽到叫聲。”
他“嘖嘖”打寒顫,“可瘮人了。”
“你若不信可以四處問一問,住這一代的,十五月圓之際都聽見過山溝裡傳來狼嚎聲呢——”
江流汗毛根根直立,“狼、狼妖?青麵獠牙,會施法術的那種?”
燕山看他這聽風就是雨的反應有些不滿,“這世上哪來的什麼妖怪,狼嚎又不稀奇,你沒聽過嗎?真要有怪物早對他們動手了,還能由人活著回來講故事?”
白上青在邊上笑著打圓場,“蜀地彆沒有,就是山多,這類天外飛仙的異聞沒有十個也有八/九了,都是老百姓們給自家村鎮編的噱頭罷了,大家聽聽便是,不必往心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