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啊?”江流望著他的後背,猶在不解。
“因為屍體臉麵上的傷口顯然不是利爪劃的。”觀亭月替他解釋,“而是刀刃,和妖怪沒關係。”
眼見日頭越升越高,沿途過路的男女老少上前看新鮮的絡繹不絕,儼然要混亂成一鍋粥。
白上青似乎對應付此類場麵很是得心應手,在屍體邊上同幾名捕快交涉了兩句,旋即又一臉和氣地朝滿場村民侃侃而談,也不知是忽悠了什麼,很快附近圍觀的人們便陸續散開了。
觀亭月見他走近,感到奇怪:“你不留下來了解案情?”
“現場瞧得差不多了,他們會把屍首抬回府衙。我如今名不正言不順的,得儘快進城到官府裡做交接。”白上青一麵爬上馬背,一麵解釋。
“行。”燕山夾了夾馬腹,“那就抓緊時間啟程,我們也得到城中采買些補給。”
觀亭月依言往回走,然而沒幾步卻又驀地一頓,警惕地轉頭打量四周——不知是不是她多疑,隱約感覺好像有什麼人在跟著自己。
*
雨停之後,騎馬趕路的速度就快了許多。
嘉定城背靠群山,藏在一大片欣欣繁茂的樹叢花木之後,打眼望去頗有些“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的味道。
進城的必經之道上是個熱鬨的集子,他們正巧逢上趕場,做買賣的小販與淘貨的百姓們把一條道圍得水泄不通,車駕幾乎舉步維艱。
“紅糖燒餅——豆粥油炸果嘞!”
觀亭月在永寧住久了,已多年沒看過如此興盛之景,邊陲地方到底比不得正兒八經的大市鎮。
隻見茶攤的蒸籠熱氣騰騰,寫著“餘”字的幌子正在風裡搖擺;賣雞鴨的小販就地鋪開,各色翎毛雞飛狗跳,籮筐外喜慶的貼著一個大紅的“餘”字;連做成衣、鞋帽生意的也有,背後的招牌掛著……一個“餘”字?
怎麼這麼多的“餘”,這是什麼,餘家鎮嗎?
江流對集市的繁華讚歎不迭,連一向嘴毒的燕山都誇了兩句:“你這個地方官做得夠可以的,小小的州縣倒是比永寧一個府瞧著還氣派。”
“嘉定是‘餘’姓人比較多嗎?”觀亭月目光落在四周,信馬由韁,“這兒到處的招牌上都是。”
白上青一臉的不敢當:“永寧畢竟偏僻,再者,不瞞諸位,城內的興旺富饒實在與官府無關,全要歸功於巴蜀首富餘家。”
觀亭月:“餘家?”
“是川蜀一帶有名的富商,前朝時祖上是當地鄉紳,後來子孫不知怎的都沒入仕途,倒是家中的商鋪一日千裡,我朝開國以來更是越做越大。”他指著沿途大大小小的“餘”,“如今餘家在市麵上有口皆碑,旗號響亮,但凡與之有生意往來的都巴不得昭告天下,能亮出餘字招牌,也是招攬客人的辦法。”
白上青同她介紹,“集子上的還不算多,等進了城,那才叫遍地皆是呢。”
觀亭月隻覺得這些“餘”字裡八成有一半魚目混珠的,一個扛著冰糖葫蘆的也不甘寂寞在棍子上貼字,仔細一瞧,那還是個“佘”。
她無不感慨:“有錢真好啊。”
燕山朝觀亭月看了一眼,又一眨撤回眼光。
“有這樣一個財力雄厚的豪紳士族,你這知州豈不是當得輕鬆。”
“哪兒那麼容易啊,大哥。”狀元郎老氣橫秋地攤開手,“家世源遠的土豪全都是地頭蛇,據說上一任的采買一直被他們壓價,到現在還沒談下來。”
他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我從未和奸商打過交道,如今接手就是這麼個攤子,哎。”
極力抗拒著進城的白上青終於還是跨過了城門,壯士赴死地去直麵他嶄新的人生了。
兩隊人馬在長街岔路處分手,燕山一行尋得客棧住店,半個月沒停過腳程,怎麼說也要在此休息個一日兩日。
夥計上前駕走了車,牽馬去喂草料。
觀亭月一麵盯著櫃台後觸目驚心的價格一麵摸錢袋裡的銅板,默不作聲的數數量。
視線中忽然投進一雙筆直修長的腿,前頭的燕山不知幾時停了下來,微側著身:“住宿的錢我替你付了。”
他很隨意的樣子,“這兒人來人往的,我可不想你再跑去車上睡。”
簡而言之就是嫌她丟麵子……
燕山不由分說地朝她伸出手:“你不是要賣木雕嗎?拿來,就當是我買了,也省得你出去跑一趟。”
大約是見觀亭月動作仍舊遲疑,他不耐煩地又往前遞了遞,“還猶豫什麼?在外麵的市集上,能找到幾個肯出這個價格的?”
她躑躅一會兒,也覺得對方言之有理,便把刻了個雛形的木頭樁子取出來,“可以是可以,不過我尚未雕好,你得等上幾天。”
“幾天雕一個,你還真是打算去車上睡……”燕山信口一諷,垂首掂了掂那塊木雕,“刻的是什麼?”
觀亭月:“白鷺戲水。”
他默了片刻,問說:“能改嗎?我想要一頭狼。”
後者眼皮微微下壓,投來字正腔圓的一個“不太想奉陪”的眼神。
“誒。”燕山倒是有恃無恐,“這可是我出錢買的,我花了錢,難道還不能提意見了?”
她忽然有種被人擺了一道的錯覺。
觀亭月壓著眼皮持續盯他半晌,終究不情不願地撈回木雕,“知道了。”
你有錢,你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