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長河回到家裡如願以償地吃了頓好的,倒是把餘青薇給忙壞了。
要應付聞訊前來慰問的各路掌櫃和朋友,還得張羅家裡的大小事務,半日光景也沒能得空喝上一口茶水。
傍晚時分,天開始逐漸陰沉,似乎是起風了,室內不得不早早地掌燈。
滿屋子裡彌漫著生肌止血膏的味道。
觀亭月看著手心被一圈一圈地裹上白棉布,試著活動了一下。
“是城裡治燙傷最好的藥,不容易留疤。”餘青薇在旁喋喋不休的提醒,“你記著七日內不要沾水,不要喝酒,不能吃醬料,三餐飲食清淡,每天兩副湯水。”
“若是開始結痂,萬千不可用手去摳,得等它自然脫落。”
“對了,還有啊……”
觀亭月忍不住噗嗤一聲,晃晃手掌,瞧著半分沒往心裡去,“嫂子,你可比我娘叮囑得都細。不如,下輩子你來當我娘吧,說不定我身上的疤還能再少一點。”
“誒誒。”觀長河在邊上抬下巴,“臭丫頭,怎麼說話的。這都亂輩分了。”
餘青薇倒沒功夫理他,隻探頭望了望躲在觀亭月身後的小姑娘,“那孩子身上的血汙要不要也處理一下?看她好像傷得不輕。”
她聞言,回首瞧了一眼幾乎快把自己衣衫揪下大半節的雙橋,笑著說:“沒事,我來吧。勞煩嫂子拿些外傷藥來就好。”
“對,小丫頭厲害著呢。”觀長河深以為然,“你還是彆去了,當心她咬你。”
雙橋聽了這番詆毀謠言,當下隔空朝他齜牙。
後者煞有介事地退開一步,給自己媳婦示意,“你看你看你看……”
觀亭月找來一身乾淨的衣裙,讓仆婢燒了熱水放在旁邊。
知道雙橋怕生,她暫且屏退眾人,搬了一隻小繡墩坐下,挽起衣袖來,準備慢慢給她清洗傷口。
雙橋跟著觀林海的時間並不長,頂多不過一年,是個不尷不尬的時段,老爹教她學了點詞句,卻又沒能教完,再加上此後五六年混跡望北山,把本就會得不多的言語又忘了一半,說話便總是夾著生。
觀亭月從她那缺斤少兩的語句裡,勉強算是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若計較起來,雙橋其實並非真的觀家軍,她年紀還小,觀林海彼時也僅是為了方便照顧,才給了她一個後備軍的名額,卻沒有真正上過戰場。
她在老爹身邊,學的東西雜亂,會的也雜亂,做陷阱、埋暗器、打兵刃……老爹教她什麼,她就依樣畫葫蘆地記在心上,因此等雙橋回到王陵守墓時,便在望北山裡折騰了一大片守城機括,似模似樣。
“你這些是……刀劍傷?”觀亭月給她胳膊塗藥,“那群人進山時傷的你?”
雙橋用力點點頭,隨後指著她放在床邊的包袱,“打不過……我,找……大小姐。”
之前勿入山中的多是些獵戶旅人,尋常的機關隨便一嚇就跑了,此次和盜墓賊正麵起衝突,對方又是軍旅出身,那點陷阱便顯得勢單力薄。
因而她才想著來搬觀亭月這個救兵。
偏不巧,那時她正好不在府中。雙橋無計可施,最後靈機一動,乾脆偷了包袱,打算引她到山裡去。
“這麼說,在進城之前你已經見過我了?”觀亭月恍然想起什麼,“所以,夜裡的狼嚎聲也是你安排的?”
發現她聽到了,雙橋顯然很高興,又要手舞足蹈起來,胳膊上才封好的傷險些再度裂開。
觀亭月趕緊摁住她:“誒,彆蹦彆蹦……你慢慢講。”
她咿呀比劃著,說自己在望北山住下後,過了一兩年便有許多從彆處遷來的狼在此定居,還和它們成為了好友,相處得十分融洽。
觀亭月若有所思:“彆處遷來的狼?”
“……其他地方,山裡……有人,不講道理……老是,殺它們。”
雙橋解釋,“就,跑來了。”
觀亭月:“……”
這個人的行為似乎有點耳熟。
真像自己當初帶相親者進山時乾過的缺德事……
她輕咳一聲,“你聽得懂狼語,小時候也是被狼養大的嗎?”
雙橋先點點頭,又搖搖頭,然後狼叫、狐狸叫、猛虎叫一乾禽獸給她學了個遍,自娛自樂地咯咯笑著。
觀亭月把她那身破爛獸皮與舊軍甲一並脫了下來,剛要去摸皂角,就在這時,從雙橋脖頸上滑出一條麻繩搓的鏈子。
其中掛著一把粗重厚實的金鑰匙。
“這個是……”觀亭月秀眉挑了挑,將鑰匙托在掌心裡,金屬沾了女孩子的體溫,尤帶溫潤,通身光滑乾淨並無紋路。
她借光另換了個角度,發現鑰匙正中有一道細細的痕跡,仿佛是可以打開的。
觀亭月略一用力,此物便輕輕巧巧地被一分為二,裡麵竟赫然裝著一張卷起來的紙。
雙橋見狀,又給她誇張地比劃起那尊大墓碑來,口齒不清地說:“門,門!”
“門?什麼門?”
不知為何,觀亭月忽然聯想到了墓道。
這該不會是……定王陵墓的建造圖紙?
她忙小心翼翼地展開,上麵的筆劃顏色隨之一寸一寸地顯露在眼前。
有山水方位,地勢走向,甚至連春秋漲水,冬季結冰之處亦詳儘地記錄於其中,說是藏寶圖可能會更準確一些。
“原來定王墓竟不在那座寶城之下……”觀亭月合攏在手,“怪不得那麼多摸金校尉炸塌了半邊享堂也未能尋到入口……是我爹給你的嗎?”
雙橋本想告訴她,鑰匙是觀老將軍交給帶隊校尉的,然而城破後,大家因忙著爭搶金銀打得頭破血流,無暇他顧,自己才得以趁亂偷偷跑到營帳中,把此物盜了出來。
可惜,這番話實在太複雜,她連稍許沾邊的詞也不會講,隻好張著嘴乾著急。
“既然我爹托付給了你,那你就先好好收著吧。”
觀亭月也不在意,卷起圖紙,重新掛回她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