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師父答應我還俗了。”真性淡淡搖頭,腦袋又拉攏下來,望著大殿的乾淨地磚,低聲道:
“隻是,當我帶著好消息去林中找她時,她暴露了蹤跡,被武功山的歸守真人找上,等我趕到時,
她已經身負重傷,奄奄一息……
……那時我顧不得什麼正邪之分,直接朝歸守真人出手,但歸守真人乃是當今武功山掌教的小師弟,離溝通天地之橋隻差一絲,我根本不是對手,僅僅一掌便被他震碎心脈,當場昏死過去……
……等我恢複意識時,眼前卻是一位白袍男子的身影,他告訴我……在我重傷昏迷之際,她用了幻真閣秘法,擊退歸守真人,但我心脈已斷,無力回天,她便喂我服下僅有的一顆保命神丹,以重傷之軀狂奔近百裡,找上一位醫術高超的大夫,為我換了心……她的心。”
真性嗓音頓了頓,應當是有幾分想哭,可惜如今的他,就連感到悲傷都是一種奢侈,隻得無力地張了張嘴,而後繼續道:
“那位白袍男子是她的熟人,兩人其實都歸屬冬燕……”
真性沉默片刻,才繼續低聲道:“我的胸膛裡此刻是她的心,她表麵是幻真閣弟子,實則為冬燕辦事……那我自然要替她而活,加入冬燕。”
這便是事情始末了。
洞玄眼神複雜,口中說道:“貧僧從不知你的身上還發生了那等事,就連你袒護幻真閣妖女,也是事後武功山告知我的。”
真性微微搖頭,又看向趙無眠,“有關冬燕的事,我便隻知道這些,身後三位大師,均是我三年來策反的,所知不可能比我多,至於葉萬倉,他也是冬燕之人,之所以來小西天,是為了給我等解讀冬燕密信。”
“那白袍男子是誰?有能力為你們二人換心,料想也是一代神醫,不可能籍籍無名。”趙無眠問。
洛朝煙微微頷首,“即便在歸玄穀,我也從未聽聞過‘換心’這等駭人聽聞的醫術。”
她沉默少許,想說這玩意就是冬燕將伱收於麾下的手段,但聯想到真性已是將死之人,也就沒必要多言。
洛朝煙猜這是騙局,在場眾人自然也能猜出真性多半被騙了。
不過此刻都沒人點出。
真性再度搖頭,沒再多言。
趙無眠看向洞玄,洞玄自知趙無眠是什麼意思,背過身去,微微抬手,“無需多問了,小西天雖是佛門,卻也不可能容忍叛徒……雲舒,你來清理門戶。”
觀雲舒微微頷首,麵無表情拔出腰間長劍,便在此時,趙無眠卻是抬手攔住觀雲舒。
觀雲舒與洛朝煙均是麵露不解望向趙無眠,卻見趙無眠卻是自懷裡掏了掏,摸出一壺酒來。
他將瓶塞打開,一股濃鬱的酒香便充斥在整座大殿。
觀雲舒麵露錯愕之色。
“這壺酒你應當記得,那時我剛來太原,坐在酒樓裡打探消息,你不由分說就坐到我麵前,直呼我名,還嚇了我一跳……”趙無眠看向觀雲舒,“離開時,我買了一壺酒,一直沒喝,就留到了現在。”
觀雲舒想起那時往事,神情不由柔和了一分,隻覺短短幾天過去,竟是比此前多少年都要過得複雜而精彩。
她默默收劍入鞘。
趙無眠轉而看向真性,“喝過酒?”
真性搖頭,“我是和尚,怎麼會吃肉喝酒呢?要說喝酒,也該等我還俗後,和她喝的喜酒。”
“嘗嘗?你也算無愧於自己的法號,她的心不是在你體內跳動嗎?就當喜酒了。”趙無眠抬起酒壺。
真性微微一愣,深深看了趙無眠一眼,而後微微頷首。
真性雙手被綁,由趙無眠將一壺酒灌進真性嘴裡。
一壺酒喝完,真性長舒一口氣,而後笑道:“汾酒。”
趙無眠也笑了下,“還說你沒喝過酒?”
“她喜歡喝……我在一旁聞過酒香的……”真性的嗓音很輕。
話音落下,隻見劍光在大殿一閃而過,血珠飛濺,灑在恢弘壯觀的金製佛像之上。
被五花大綁的四人脖頸閃過血光,‘咚’的摔倒在地,而後抽搐了幾下,便沒了生息。
觀雲舒手腕微翻,抖去劍上血跡,乾淨利落收劍入鞘,而後才側眼望向拿著酒壺的趙無眠,杏眼深處浮現幾分複雜。
她開始覺得,自己欣賞趙無眠的點似乎又多了一個。
洞玄轉過身,俯視著自己徒弟的屍首,沉默良久,而後一言不發,輕輕一揮袖袍,大殿門窗瞬間大開,殘陽灑進大殿之內。
早便在大殿外待命的一眾和尚帶著毛巾水桶,來至佛像前清理痕跡。
趙無眠收起酒壺,仰起臉,凝視著金光閃閃,寶相莊嚴的佛像,短短不足一分鐘,其上血跡便被儘數清理乾淨,恢複往日的一塵不染。
佛像還是這個佛像,小西天也還是這個小西天。
隻是沾了寺內弟子的血,與從前終歸是有了幾分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