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1 / 2)

聘嬌嬌 木桃逢新 13759 字 10個月前

周玄逸在歲安麵前表現出的異常,一直以來都有跡可循。

謝原看破不說破,是不想揭穿朋友間不得已的隱瞞,也是在等周玄逸願意主動說開。

可沒想,商辭先回來了,與周玄逸竟是舊識,交情似乎還不淺。

再一想那些古怪,謝原心中了然。

周玄逸和商辭是舊識,但是他們誰都沒有和歲安提起這件事。

既然誰都不提,那他來提。

“這麼有趣的緣分,難道不值得細說一番?兩個大男人,藏著掖著就沒意思了。”

商辭喉頭輕動,扯了扯嘴角:“其實也沒什麼,昔年在北山求學時,偶爾得閒,也會與同窗尋訪名士或小聚清談,與玄逸是那時候相識的。”

謝原點點頭,笑道:“果然是相識多年。”

商辭伸手端起麵前的酒盞,捏著酒盞的指尖微微發白。

“對了……”謝原又道。

商辭眼神一冷,幾乎要將酒盞捏碎。

可謝原卻點到即止,看向周玄逸,另起話題:“歲歲得知今日是為你踐行,特地準備了一些薄禮。此去山高水遠,事務雜多,萬事謹慎小心。”

周玄逸眼神一動,下意識看了歲安一眼。

歲安順著謝原的話,端起麵前的酒盞:“周郎君,一路平安。”

周玄逸搭在膝上的指尖動了動,也端起自己的酒盞,頓了頓,他輕輕笑了一下,釋然道:“其實,應當我向嫂夫人道謝才是。”

歲安:“小小薄禮,不足掛齒。”

周玄逸搖搖頭:“不止如此,數年前,周某便欠謝夫人一句道謝了。”

既已開了頭,便沒有必要再隱瞞,周玄逸將盞中酒水一飲而儘,也將自己與商辭的交往坦蕩道來。

他和商辭的確是在一次文士小聚中認識的,當時,商辭談吐不俗,學問見識皆不俗,周玄逸很快留意到這個人。

當時的朝廷還未大力革新科舉,寒門子弟的待遇遠不如今朝,但也正因為如此,商辭力爭上遊的拚命,他的原則和抱負,都讓周玄逸感到欣賞。

在能力範圍內,他樂於幫助他這樣的寒門子弟更多地學習機會。

一來二去,兩人漸漸熟悉,竟成了交淺言深的友人。

沒多久,周玄逸收到噩耗,少時曾教他學畫的恩師將至壽終之時。

他二話不說趕往老師府邸,當年一同入門的幾位師兄弟都到了。

老師已是高壽,即便去了也是喜喪,周玄逸和幾個師兄弟一合計,去找了師母和其子女,想問一問老師是否還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趕在老師離世之前為其圓滿,令老師此生無憾。

想也知道,既是教畫的老師,一生癡愛佳作,而在此之前,老師心心念念最多的,是前朝名師所作的《百駿奔騰圖》。

據說,此畫工筆精妙,百駿神態各有不同,細膩到連水滴細毛都栩栩如生,僅此畫中的筆法意境,若能參詳一二,堪稱受益無窮。

當周玄逸說到《百駿奔騰圖》時,歲安正在落盞,一不留神,盞子放偏,裡麵存餘的酒盞全翻在她裙子上,她下意識輕呼一聲,三個男人立刻看過來。

謝原純粹是關心,商辭則是疑惑,似乎不懂歲安為何忽然失態。

唯有周玄逸平靜的看著歲安,主動停下,沒再說下去。

謝原起身將她扶起來,低聲問:“沒事吧?”

歲安彎腰輕輕抖著裙擺,麵露歉然:“失禮了。”

謝原說了句“失陪”便帶著歲安出去,打算回馬車上清理裙子。

雅間裡隻剩下周玄逸和商辭。

商辭看向周玄逸,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那副畫,有何不妥?”

周玄逸神色如常,無事人一般:“什麼不妥?那副畫確是真跡。”

不,不是,商辭能感覺到,不止是那副畫的原因。

“玄逸。”

“逸文兄。”周玄逸斟酌道:“雖多年不見,各有機遇,但你我相識一場,看在從前的交情,我有些話不得不說。”

商辭仍然執著於自己的疑惑:“我再一次,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沒有告訴我?”

“重要嗎?”周玄逸平聲勸道,“商兄,當年不曾被你視若珍寶的東西,如今已找到了合適的棲息處,你又何必再生波瀾呢?”

“我的心意還輪不到你來定論!”商辭脫口反駁:“玄逸,我現在隻想知道,那副畫……”

“商辭。”周玄逸盯著剛剛被歲安打翻的酒盞:“你可知,我與謝夫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麵是什麼時候?”

商辭彆開眼。

周玄逸今日顯然不吐不快,那不妨讓他慢慢說。

他冷靜下來:“你到底想說什麼?”

周玄逸沉默了一會兒,聲沉而緩:“我與謝夫人第一次見麵,是在元一生辰那日。”

“那日,她借一個北山學子孫中文找到我府上,坦白說,當時我其實很忐忑。我甚至不知應當用什麼態度來麵對她。”

“可笑的是,當我思考著要如何開口時,她竟先自報家門,我那時才知,她根本不知我是誰。”

商辭眼神閃動,端正的坐姿忽然一鬆,身子動了動:“玄逸,此事……”

“意中人和友人,本就是兩種不同的存在,是兩種關係,即便是我自己,結交的友人,彼此間也未必全都相識。可是商辭,那副畫是李娘子所贈,是他替我圓了恩師在世的最後一個心願,到頭來,她竟不知我是誰,這不是……很奇怪嗎?”

商辭的臉色開始變化,一雙手緊握成拳。

周玄逸扯了扯嘴角:“當我意識到李娘子根本不識周玄逸時,曾在心中疑惑,究竟是你我的情誼,不配讓你在意中人麵前提及,還是你與意中人的情意,還未到能在友人麵前提及的程度。”

“又或是說……”周玄逸看向商辭,隱含嘲諷:“對當年的你來說,無論是男女之間的感情,還是友人之間的情誼,都不是最重要的東西。所以,你才能乾脆的辜負李娘子的情,也辜負我周玄逸的義,走得乾乾脆脆,沒有交代,沒有告彆。”

商辭沒有看周玄逸,他盯著歲安的座位,咬了咬牙,少頃,終於啞聲開口:“抱歉……”

“你不必抱歉,人生過客匆匆,我並沒有什麼過不去的。”

“當年……”

“商辭,你知道你與元一差在哪裡嗎?”

商辭抬眼看向他。

周玄逸笑笑:“我與元一,還有稍後會來的人,都是頗有交情的朋友。謝元一成親之後,曾特地挑了一個日子,將他的妻子介紹給了我們每一個人認識。”

“謝元一重情義,對朋友沒的說,但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必遮掩身在官場彼此之間有情誼、也有利益的事實。換言之,於公於私,我們都應當謹慎經營,不輕易交惡。”

“可就在不久之前,元一為了他的妻子,與其中一人說了並不客氣的重話。”

“當日,聽聞謝府要和北山聯姻,我們曾私下打趣,謝元一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他這樣的人,連疼媳婦都不知該如何下手,還攤上那麼厲害的泰山泰水,稍有差池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但如你所見,他們如今很好。”

“人家夫妻間的事,我們這些外人自是看不全麵,但至少我知道,從謝元一娶李歲安為妻那一刻起,便將自己的一切都分給她,他是帶著坦誠與真心,與她參與彼此的餘生。”

商辭背脊微僵,緩緩閉上眼,肩膀因情緒微微起伏。

房中的談話暫歇,誰也沒發現,雅座矮屏的另一側,打開的門又輕輕的合上。

歲安走出雅間後,覺得不必回馬車上,在外麵稍微吹一吹,酒水就乾了,謝原便陪著她,兩人隨意轉了一圈便回來,熟門熟路推門而入,沒曾想,裡麵的人正在談話,兩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誰也沒有留意,這番話已經被門口的人聽了去。

雅間的門合上,裡麵的人又繼續說了什麼,已無人在聽。

雅間門口,謝原凝望歲安,看到她怔然無神的表情。

他垂下眼,看著被她緊緊握住的那隻手時,腦子裡忽然閃過他們成婚第一日,第一次在房中坐下說話的場景。

當時,他鄭重的與她表態,雖然有盧蕪薇的事在前,但也希望她能理解,朋友是朋友,妻子是妻子,他並不想因為無謂的糾葛,壞了朋友的情分和夫妻的關係。

她聽後非但沒有委屈,反倒表示理解。

謝原十分受用,心動之下說道,“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

如果說在此之前,她的善解人意隻是身為人妻應有的態度。

那麼此話之後,她亮晶晶的眼裡,更像是被打動的神情。

最好的證明,是在沁園聚會前,她從他嘴裡套話,得知他是從時常往來的朋友嘴裡聽說關於她的議論,卻並沒有生氣。

那時的她主動說:“因為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他一時心動說的話,她一直記在心裡,並為之高興。

……

有車馬停在店門口,謝原站在廊邊往下看,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正被夥計領進來。

謝原並不想打斷歲安的情緒,但一直站在這裡也不好,他輕輕晃了一下她的手:“段炎他們來了,我帶你去前麵走走,那裡吹裙子更好。”

他牽著歲安越過一旁的雅間,直直的往前走。

剛走兩步,歲安忽然道:“我在想……”

她一開口,謝原就轉過頭來,青年眉目間的溫柔,似乎能包容她此刻任何的情緒。

歲安迎上他的目光,彎起唇角,梨渦輕陷:“……還是謝元一做的比較好。”

謝原眼神一動,腳下定住。

店內人聲嘈雜,外有夜市漸沸,昏黃的燈色落下,仿佛一層無形的籠罩,隔去雜音,隻剩輕柔溫柔的一句——

“我沒有選錯。”

又是一句不分時候,突如其來的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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