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兩方人麵前,玉藻轉身行至馬車邊,隨著車門打開,伸手去扶車裡出來的人。
魏楚環看到歲安,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下一刻,又像是有一股十足的底氣從腳底衝向靈台,她猛地瞪住商辭,似在挑釁。
歲安下車走過來,目光掃過兩方人馬,眼見並無動手之相,心下大定。
“商大人,環娘年輕,又與蕭世子新婚燕爾,情意濃濃,此番蕭世子出事,她難免衝動多疑,若方才有什麼失禮之舉,還請商大人體恤,莫要見怪。”
她既然開門見山,顯然是知道魏楚環來這裡堵他。
隻是一句“失禮之舉”,未免將魏楚環的行為描述的過於禮貌了。
商辭緊緊盯著歲安,眼中情緒波動,儼然已無對著魏楚環時的冷漠。
他喉頭輕滾,澀然道:“怎會見怪。”
歲安衝他微微頷首,看向魏楚環,“上車,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魏楚環想起自己來此的主要目的:“姐姐,是他刻意陷害阿羿,他沒安好心!”
“環娘……”
“縣主口口聲聲說下官刻意陷害,”商辭忽然開口,聲音極冷:“那縣主不妨說說,下官因何要陷害與我無冤無仇的武隆侯世子?”
“你自是……”魏楚環話都到了嘴邊,再次被打斷。
“魏楚環,我讓你上車。”歲安一改往日的和氣,聲音微沉。
魏楚環咬唇,向商辭嘲諷道:“你以為姐姐不知嗎?她知道的清清楚楚!你以為我承認什麼,便可為你證明什麼嗎?你彆笑死人了!商辭,你自己做的選擇,便要自己負責。”
這話終於在某種程度上刺激到了商辭,有那麼一瞬間,他竟覺得自己回到了過去。
魏楚環,就是她,永遠繞在安娘身邊,說些討厭的話,做些討厭的事。
而那時,他的確驕傲又敏感,將自尊心看的比天還高,以至於對她的厭惡,也一並遷怒到了歲安的身上,將她的好意和愛意,全都誤會成彆有用心。
魏楚環,都是因為他。
他怎能不恨!
商辭冷笑:“說的不錯,所以,蕭世子做了什麼,是不是也當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魏楚環低頭就去找弩。
“魏楚環。”歲安盯住她:“你再動一下,神仙都救不了蕭弈。”
魏楚環被這句話釘在原地,她轉過頭,眼裡蓄淚。
歲安又說了一遍:“上車,我送你回去。”
魏楚環咬牙,明明滿身不甘與憤怒,最終還是壓了下去,老老實實上車。
歲安一眼掃過去,王府護衛紛紛收了兵器,依次護到馬車邊。
她轉身也要上馬車,商辭忽道:“安娘……”
歲安回頭看了商辭一眼,想了想,說:“稍後,我自會向商大人做個交代。”
兩條車隊同時往長安城內走,歲安在前,商辭在後。
兩輛馬車都安安靜靜。
換在以往,魏楚環必然會拉著歲安說許多話,或是謾罵商辭,或是遷怒到她身上。
可今日,商辭的話一遍遍的縈繞在她腦海裡,她不由得在腦子裡重新審視了這些年的自己和歲安。
當年,她設計趕走了商辭,也讓歲安在悲痛中性情大變,失去了少時的活力和抱負。
她怒其不爭,更將歲安有意無意的壓製當做她的報複。
正因為她曾一次次在歲安手裡吃虧,每每看到歲安,才會更氣,更委屈。
你這麼能乾,怎麼不去乾點大事?
可是越氣,就越是想挑釁,想好好的表現自己,然後和她對比,心裡甚至隱隱盼望著,對方能在這份挑釁和比對中,受到哪怕一點點刺激,從而變得不同。
可原來,她每一次跋扈的去挑釁,歲安的默默退讓,竟是一種保護。
魏楚環很清楚,這麼多次,但凡歲安略帶強硬的回應一次,都會激起她更強大的鬥誌。
一旦把控不好這個度,說不定就變成了北山與桓王府失和。
若真的有人覬覦聖人手中的權利,必然巴望著聖人的親信失和,甚至沒有的事也會加以潤色利用,父親鎮守邊關,每日都擔著巨大的責任和壓力,若讓他被類似的消息分了心……
魏楚環一個激靈,竟一陣後怕。
今日,若她真的對商辭動了手,後果不堪設想。
眼淚載著悔怕,大顆大顆的掉下來。
一方手帕遞到麵前,歲安柔聲道:“彆哭了。”
越勸越哭,魏楚環抓過手帕,狠狠地擤了個鼻涕。
“你罵我吧。”魏楚環聲音嗡嗡的,她低著頭,一改往日的張揚跋扈,竟像條霜打過的茄子:“我今日犯糊塗了。”
歲安靜靜坐著,沒有回應。
魏楚環抬起頭,猜想歸猜想,她總要求證的:“剛才,商辭跟我說了些話。”
歲安明白了她的意思,示意她說下去。
魏楚環簡略的複述了一邊,問:“他說的,都是真的嗎?長公主,姑母她,她當年毅然隱居北山,是為了低調行事嗎?暗察司作廢後再未重建,也是怕招惹是非嗎?”
“不知道呀。”
魏楚環眉頭一皺,一百個不信:“不知道?”
歲安一針見血:“你現在是要追究往事認錯懺悔,還是想救蕭弈?”
這話果然轉移了魏楚環的注意力:“你有辦法救阿羿嗎?”
歲安:“有,但也可以沒有。”
“你到底什麼意思?”
歲安:“你再像今日這樣胡來,就沒有。”
“我……”魏楚環語塞,今日是無論如何都爭不過歲安了。
歲安凝視她片刻,忽然伸過手,摸了摸魏楚環的頭發:“回府之後,把自己收拾乾淨,不要整日胡思亂想,蕭弈如今在獄中,府中老人必然著急擔心,甚至會想辦法走動,你知道該怎麼辦嗎?”
魏楚環愣了愣,遲疑道:“勸、勸他們稍安勿躁,不要有彆的動作?”
歲安微微一笑:“你這不是都懂嗎。”
魏楚環鼻子一酸,眼淚又湧出來:“那、那你能……”
“若蕭世子沒有做過這種事,就一定沒事。”歲安神色肅然:“我跟你保證。”
魏楚環看著歲安,重重的點頭。
馬車很快抵達武隆侯府,歲安將魏楚環送了進去,走的時候,魏楚環忽然拉住她的手。
“姐姐,對不起。”其實不止這一句,好像還有很多話要說,這一刻根本不夠。
歲安回頭看她,露出溫和的笑容:“好好休息吧。”
……
走出侯府,歲安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
侯府外,還停了另一輛馬車。
商辭一路跟了過來,就在車邊等著,看到歲安出來,他立刻站直,認真的看著她。
歲安想了想,主動走過去:“商大人。”
聽到這個稱呼,商辭眼神黯了黯。
歲安:“不知商大人可否移步說兩句?”
商辭怎麼都沒想到,歲安會主動找他談話,他二話不說:“當然可以。”
他本想找個雅致的地方坐下來慢慢說,歲安卻讓玉藻將馬車停到偏僻的路段,直接與商辭在車中談話,其他人在外守著。
天色已暗,低調的馬車隱在夜色中,越發察覺不出來路。
馬車中,歲安與商辭相對而坐,仍是她主動開口:“今日冒昧前來,是有一事想要請教大人,還望大人坦誠賜教。”
商辭:“你如今,連一句師兄都不願叫我了嗎?”
歲安目光坦蕩看向商辭,又重複了一遍:“還望大人坦誠賜教。”
商辭從未見過這樣的歲安,冷靜,漠然,卻又散著一股要命的女人魅力。
他不再計較一個稱呼:“你問。”
歲安:“蕭弈此次入獄,與大人有關嗎?”
這個問題過於直接,卻也適合他們眼下的關係。
商辭無力一笑:“若我說,我並未陷害他,你相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