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安的話讓楊戒心中閃過許多念頭,他臉上仍笑著,說:“這話聽著,小娘子應當是個惜命之人,既然惜命,就不該來這裡啊。”
“先生說得有理,但換個說法,正因惜命,所以來這樣的地方,就得有萬全準備呀。”
楊戒讚同的點點頭:“看得出來。”
又問:“那你上這兒來做什麼?”
歲安坦白的說:“找人。”
楊戒恍然:“難怪。找到了嗎?”
歲安頓了頓,說:“找到一個,還剩一個。”
楊戒嘴上沒說話,心裡已明白。
自從商市大改以來,黑白兩道的商戶都大受影響,尤其是商線上的調整。
傳言青字號背後有人,來頭不小,手握水陸商線,四通八達如有神助,若這時候能把這份資源握在手裡,必定如虎添翼。
在座之中,沒人不想分一杯羹。
原本以為,一向行動神秘的青字號東家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今年的八月典辦的格外張揚引來了他們,現在看來,更像是早有預謀的設計。
思及此,楊戒笑道:“看來少東家是知道下落一路找來的,若有什麼是我能幫得上忙的,請一定告知。”
歲安不動聲色將楊戒的神色收入眼中,笑道:“自家麻煩事,自己解決就好,怎敢勞煩先生,眼下我隻希望儘快處理好這件事,早早離島,這個地方,真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她看向楊戒,眼神真誠道:“不瞞先生,我這兩日想一道美食,想的都快睡不著了。”
楊戒聽著歲安輕快的闡述,眼神裡思索更重,語氣卻同樣輕鬆:“什麼美食,叫小娘子念念不忘啊。”
歲安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其實,我不好口腹之欲,吃什麼都無所謂,可無端端來到這種地方,將我熬著了,這才專程去打聽,楊先生見多識廣,一定知道這道菜——蟹粉燉獅子頭。等我上了岸,一定要去最地道的酒樓嘗一嘗。”
楊戒的表情僵了一瞬。
蟹粉燉獅子頭,是揚州名菜。
“少東家又饞了。”謝原緊挨歲安,對話聽得清楚分明,他抓準時機開口:“不是與你說過,如今正是吃蟹的季節,等上了岸,隨意就能吃到。”
歲安:“那可不一定。”
她瞄一眼神色深沉的楊戒,會心一擊:“正因趕上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奔著這口吃的去,就總有人吃得上,有人吃不上,我們可不得多留心,多抓緊呀。楊先生,您說是不是?”
楊戒臉上漾著的笑容沒了前一刻的輕鬆:“是,少東家說的極是。”
他站起身:“叨擾許久,就不耽誤少東家欣賞歌舞了。”
歲安頷首:“楊先生客氣。”
楊戒的神情已恢複的和來時差不多,看不出任何異常,他笑了笑,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歲安也不再看楊戒,目光輕輕掃過一旁,毫無懸念的撞上幾雙探究的眼神,她輕輕彎唇,頷首致意,隻有在外人看不見的地方,她的手輕輕握拳,仿佛在等待一場賭局的結果。
忽的,一隻溫暖乾燥的手掌蓋在了她的小拳頭上。
謝原旁若無人的與她做著親密的動作,眼神含濃情,開口卻是淡定的安撫:“彆著急。”
這一瞬間,歲安竟真的沒了一絲一毫的急躁。
就在她被安撫的時候,楊戒忽然起身,笑著衝周圍做了個不勝酒力的示意,又朝首座的麵具男人抱手作禮,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隻剩歌舞繼續,也越發顯得此前的熱鬨不過是一片假象。
一雙雙目光狐疑的看向青字號的座位。
麵具男人連忙出來打圓場,繼續主持邀酒,眾人倒也配合,氣氛很快恢複如常,可一轉身,各方都派了人去打探情況。
最終,這場宴席還是被迫終止。
“什麼?即刻離島?”
楊戒離開沒多久,席間另外幾個大商早已相繼離場,旋即傳來他們都要離島的消息。
八月典進場的黑商不在少數,但婁、鄭、楊是重頭,如今三家同時準備離場,饒是八月典背後另有籌劃東家,依舊讓不少望風而動的黑商察覺異常,照這樣發展下去,八月典還沒結束,人就要走光了。
麵具男人霍然起身,同一時間,歲安與謝原也起身,麵具男人麵色一沉,“貴客留步。島上出了些意外,貴客初次來,還是先彆隨意走動,等到意外平息,我們自會重新安頓貴客。”
謝原勾唇,“你還有空管我們?若是再不去同你們的主子請示,這八月典就真的玩砸了。”
此話一出,等於扯開了彼此間最後的客套偽裝。
麵具男人眼神陰沉,“拿下他們!”
命令一下,守在閣樓周圍的人手便衝了過來。
歲安這頭早有準備,他們是最後來,本就在末席,距離出口非常的近,謝原踹飛兩個打頭的,握住歲安的手就跑:“跟著我!”商辭緊隨其後,玉藻和霍嶺則帶著剩下的人斷後。
“彆讓他們跑了!”
然而,閣樓外的黑市早已亂了套,察覺大商臨時離場的黑商紛紛跟風,有的奔回住所,有的直衝岸頭,加上天色暗黑,歲安等人輕易就混入到人群之中,跟著跑就行。
麵具男人終於慌了,轉身就要去找人,繼而定在原地。
他看著迎麵走來的黑影,哆嗦著躬身:“東、東家,出事了。”
男人目光陰沉的看著閣樓下麵的亂象,冷冷道:“慌什麼,沒有船,他們拿什麼跑。你先過去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
打算離開的人到了岸邊,卻發現船都離了岸飄在江上,岸邊頓時亂作一團。
楊戒和婁堅都是見過大場麵的,還不至於就這麼慌了,至於鄭細,從容的更像是在看一場戲。
彼時,歲安等人亦藏到了隱蔽處,霍嶺有點不安:“夫人一早讓人將船駛離倒是不錯,至少咱們的船還在自己手上,可是現在江麵上全都船,一艘撞一艘,怕是重新靠岸都費事。”
歲安緊緊盯著燈火聚集的那頭,似乎並不為此擔心:“彆擔心,等到能走的時候,自然有船。”
不知何時起,眾人對歲安已建立起了一種信任感,聞言競都安下心來。
謝原若有所感,忍不住看了歲安一眼。
歲安並沒留意到謝原的目光,而是提醒道:“來了。”
那麵具男人趕了過來。
眾人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口,質問著船隻的情況。
“諸位莫要驚慌,八月典並非首次開始,偶爾也會遇到些小意外,今夜島上混入不速之客,攔截船隻並非是要困住各位,而是怕歹人逃脫,等我們將歹人擒獲,必將船隻靠回。”
楊戒毫不客氣的嗤笑一聲:“你找你的人,我離我的島,這不衝突,你們問都不問一聲便將我的船給扣了,是懷疑我楊某人會姑息藏奸,還是有意為難?”
楊二爺親自發了話,自然引得其他人爭相質問,“就是,我們又不是搗亂的人,憑什麼我們就不能走?你們分明是刻意為難!”
“這……”麵具男人隻是代掌事,無法立刻下決定。
這時,婁堅和鄭細兩個大商也相繼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