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們來說,如今能實實在在做點事,還有工錢,遇上合適的機會,便回到故地探望一下昔日老友,坐下來閒談兩句,已是想也不敢想的美事。
謝原聽著兩人的際遇,時不時回應兩句。
對於今日的見麵,他其實並不意外。
早在年節之時,謝原便有了姑姑和兩個表兄弟的下落。
她如今已是一位老練的隨軍軍醫,而他兩位表弟,也在姑姑的苦心教導下洗心革麵,表現一日比一日好。甚至在一次石場崩塌中,拚命救出了很多人,因此立功。
至此,謝韻嫻才終於向家中正式報了一次平安信,也讓家中人徹底放心。
謝原知道此事的時候,立馬又打聽了袁家兄弟的消息。可惜無果。
那時候,謝原隱隱有個感覺,興許他們也會很快再見。
閒談幾句,這次的見麵已到了尾聲。
兩人是帶著任務來長安的,留不了多久就得走。
袁家兄弟嬉笑了半晌,臨走前卻正經起來。
“元一,多謝。真心的。”
謝原沒有立刻應聲。
歲安的確給了機會,但並不止給他們。
以戴罪之身走到今天這一步,更多靠的是他們自己實實在在的打拚。
“路是你們自己走的,謝我做什麼。不過既然都回來了,以後過長安都得打聲招呼。”他掂了掂那頗有分量的金鎖:“好歹要讓恒郎叫你們一聲叔叔不是?”
袁培英和袁培正紛紛笑起來。
“是這個理!”
……
謝原已離開很久,盧照晉有點擔心:“會不會出事?”
周玄逸端著酒盞,輕輕笑了一聲:“放心吧,沒事。”
“沒事?”段炎不讚同的搖搖頭:“老周,也就是你孤家寡人一個,不曉得輕重!今兒是元一生辰,想也知道,郡主肯定會在府中準備佳肴,帶著兒子等著給他慶賀,你倒好,這個節骨眼兒把人找來,咱們都這麼熟了,等兩天再聚也沒什麼。”
盧照晉也覺得是這個道理,而且他想的更深:“我總覺得元一像是被引出去的,若他有個三長兩短,北山和郡主豈能罷休,咱們拉他出來的,怕是也不好交代。哎,剛才就不該讓他獨自出去!”
周玄逸還在笑:“差不多得了,你出去問問,這長安城裡誰敢動他?興許是真碰上熟人,聊上了。”
仿佛是為了驗證這句話,謝原的小廝來祿匆匆趕到,滿麵抱歉的向諸位解釋——郎君在外遇上了熟人,一聊便耽誤了時辰,這才派他來與各位致歉,且表示郎君將擇日做東,再邀各位一次,親自賠罪。
周玄逸挑了挑眉:“那你家郎君人呢?”
來祿歉然道:“郎君談完話,忽感不勝酒力,想是方才在席間吃多了酒,便先回府了。”
“謝元一!”段炎一拍大腿,罵了出來:“他真乾得出來!老子看錯他了!”
這哪兒是不勝酒力,分明是記掛著家中嬌妻乖寶,隨便撂下他們跑路了。
虧得他們還專程來給他慶賀生辰。
盧照晉倒是放下心來:“人沒事就行,什麼時候聚不成。”
“不是!”段炎覺得不是這麼個事兒:“謝元一太不厚道了,我都懷疑剛才什麼送菜送酒,是他故布疑陣給自己找的脫身之法,你說我們都這麼熟了,他至於嗎!”
周玄逸淡淡道:“就當是他謝元一不厚道,那我問你,都是想給元一過個生辰,郡主苦等正主久不歸,這團火氣,撒誰身上合適啊?”
段炎肅著臉想了片刻,立馬有了決斷:“今日就放過他!下次再找他算賬!簡直欺騙兄弟感情!”
盧照晉打趣周玄逸:“玄逸這話夠體貼,來日成婚,有了妻兒,定是個會疼人的。”
話題一下子轉到了周玄逸身上,且提到了他此前定的那門親事。
段炎:“要我說,這家人忒不厚道,自己女兒乾出這等事情,險些坑苦了玄逸,不過話說回來,玄逸,你是怎麼知道那家娘子不是病逝,是跟人跑了?當時他們家好像都準備辦喪事,弄得有模有樣,根本看不出是假的。”
周玄逸微醺,扯扯嘴角:“誰知道呢,興許哪位神仙見不慣我一老實人被騙,雲中悄寄錦書來為我解惑呢。”
這番不要臉的言論,瞬間引起友人嘲弄。
玩笑歸玩笑,末了,大家還是一本正經的要為周玄逸張羅婚事,開始聊起各家待字閨中的娘子。
可他們幾個大男人,誰也沒鑽研過這個,真聊起來,能想到的寥寥無幾。
陳瑚歎氣,忽道:“若是他們在就好了,這種事,他們一定清楚。”
屋內忽然安靜一瞬,各有所思。
少頃,周玄逸主動提盞,敬向其他人:“就彆打趣我了,還是想想,這回被謝元一放了鴿子,下回要怎麼找他補不回來,否則這兄弟可沒得做了。”
段炎配合應聲:“不錯!今日我們隻管吃喝,記他賬上!”
缺了人的小聚,終究又熱鬨起來。
……
謝原披著夜裡的寒氣回府,府上還亮著燈。
見了父親母親,謝原一路回院子,來到了房間外。
女人溫柔的剪影映在畫屏上,身邊是一個小小的身影,還有一盆花。
“母親,我以後也要和父親一樣,交很多朋友!”
歲安溫聲道:“你現在也有很多朋友呀。霍叔的小侄子楓郎,段家小郎君、盧家小郎君,你們不是常常在一起玩耍嗎?”
恒郎猛一搖頭:“還要再多,要比父親還多。”
“那還不簡單,酒肉朋友,要多少有多少。”謝原從外麵走進來,應了恒郎剛才那句話。
“父親回來了!”恒郎見到謝原,早忘了什麼朋友不朋友,激動地要獻寶。
等了一晚上,賀禮終於到了父親手裡。
“這花長的不錯。”幫歲安搭理了整個孕期的花圃,謝原如今對種花也算是頗有心得。
恒郎眨眨眼睛,還在期待。
歲安不動聲色碰了一下謝原胳膊,在謝原看過來時,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看重點。
謝原神色一凜,目光下移,總算看到了花盆本身。
種花,恒郎不行,得要歲安多番幫襯,可這個花盆是他親手塑的,盆身上還用筆刀認認真真刻了父親喜歡的詩。
謝原眼神一亮,忍不住用手輕輕摩挲那些字。
就是現在!
恒郎飛快站好,認認真真開始叩拜賀壽。
他已不知演練了多少遍,祝壽詞一句都沒說錯。
謝原眼眶忽熱。
夜裡,歲安哄睡了小的,又回來哄大的。
謝原今日情緒有些飽滿,拉著歲安鬨了好一陣,風歇雨停,歲安披衣散發,屈腿靠坐在床頭,謝原懶懶散散枕在歲安懷裡,兩人說著悄悄話。
“他嘴上同你鬨脾氣,其實心裡敬的很,所以才這麼認真給你賀壽。”
歲安摸摸他的臉:“謝元一,你這個父親,還是當的挺不錯的,是吧?”
謝原任由歲安玩頭發摸臉蛋,隻是靜靜凝視著她。
半晌,他伸手抱住她的背,側身,將臉埋進她懷裡。
有很多話想說,謝她的用心,她的體貼,還有她給與的一切。
可所有的話又是那麼多餘。
他轉過頭:“你呢,你也覺得我做的不錯?”
歲安毫不猶豫:“當然。”
謝原又把臉埋回去,手從她背上滑下,改為箍著她的腰。
“你覺得行,那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