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發少年散漫的神情這才稍微收斂了一些。
他蹙起眉頭:“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卡蘭硬著頭皮回答他,“公女今天請假之後並沒有回去公爵府,少公爵和她的侍女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她以前從來沒有發現,赫爾曼的氣場這樣讓人不可接近。
他渾身上下都寫著傲慢,臉上的神情、唇角的弧度都讓她覺得,在他麵前,即使是貴族也變成了一粒塵埃。
“她失蹤了?你說清楚。”
赫爾曼原本漫不經心的態度徹底收了起來,卡蘭也能感覺到,他的渾身都繃緊了。
“先去劇場吧,我路上說給你聽。”卡蘭不敢再耽誤,她怕劇組那邊哈蒙會吃虧。
畢竟沃米卡的貴族們,可都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
——直到她趕到了劇場。
卡蘭發現自己可能對哈蒙有一些小誤解。
幾個貝蒂和瓦麗塔的維護者站出來試圖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女,少女反手就躲過了他們的拳頭,手一抬,把幾個人的腦袋摁在了地板上,黑色的珍妮鞋踩在其中一人的背上。
幾個人疼得齜牙咧嘴。
侍女的臉色很陰沉。
她看著人群中最慌的那個人——貝蒂。
“請說明一下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侯爵小姐。”哈蒙眼神森冷地盯著她,“相信您應該也不想讓這件事驚動少公爵大人吧。”
嗯,看起來這個誤解還不小。
卡蘭默默地想。
*
人踩人的現象並沒有發生。儘管大火提前了,但是因為有騎士兵團在維護秩序,人們都焦急、慌亂卻並不擁擠地離開。
黑霧叢生。
迷亂的黑霧中,阮笙看見了熟悉的製服和比夜色更加濃重的黑發。
青年眼底青色厚重,然而依舊身姿挺拔,腰間佩劍在月色下鋥亮,他正井然有序地指揮著手底下的士兵疏散信徒們。
阮笙空著的一隻手拽緊了兜帽,生怕它一不小心落下來,給德萊特瞧見。
大門是開著的,信徒們排著隊,在騎士們的管理下逐一離開。
阮笙拉著帕斯塔萊站到了隊尾。
拜托拜托,拜托拜托,德萊特千萬彆看過來!!!
阮笙縮著腦袋,拚命在心裡祈禱。
帕斯塔萊發現,剛才還一直很鎮定的少女現在竟然微微地發抖起來。
她在害怕嗎?她在怕什麼?
帕斯塔萊甚至能感覺到,她的手心變得濕潤起來。
他有些疑惑,正想開口,阮笙卻轉過頭,低聲道:“這樣就安全了吧,帕因。我們就在這裡分開吧。”
他剛想要說的話瞬間飛走,腦子裡一片空白。
她就要走了?
她怎麼可以走?
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容貌,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知道她救他的原因。
她又在欺騙他嗎?
“帕因,你鬆手,”阮笙一邊回頭張望,一邊急迫地小聲道,“快到我們了。”
明明站也快要站不住了,帕斯塔萊卻發現,自己此刻的力氣出奇的大。
他死死地抓著阮笙的手腕,臉上沒有表情,但是卻讓阮笙感覺,他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拚儘全力,抓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你瘋了嗎?”
阮笙感覺快瘋的可能是自己。
短短幾個小時,她在她的第四位攻略對象身上體味到了人生百態,經曆了各種令人崩潰的局麵。
明明隻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孩子而已。
阮笙看著那隻臟兮兮的、青白色的、布滿劃痕的手。
不,或許正是因為一無所有,他才敢這樣不顧一切。
他除了自己的一條命,已經沒有其他的東西可以失去了。
很快,騎士們檢查到了阮笙。
原本正要放過去,一名騎士看到兩個人牽得緊緊的手,隨口問了一句“你們兩個人是什麼關係”。
沒有一個人回答。
就在騎士察覺到不對,抬起頭來的時候,阮笙連忙反應過來:
“是弟弟,”她壓低了聲音,聲線變得很沉,“他是我的弟弟,長官大人。這孩子受到了驚嚇,我想快點帶他回去。”
可是騎士的警戒心已經提上來了。
“弟弟?”
他擰著一邊的眉頭,看了看兩個人臟兮兮的臉,“你們長得完全不像啊……”
“是同父異母的弟弟,”阮笙接道,“他的媽媽去年才嫁過來,從那個時候起,這個孩子就一直這樣不愛開口說話,請長官大人原諒他。”
那騎士擺擺手:“都說了,我不是長官,不要稱呼我們騎士為什麼‘長官大人’……雖然你這麼說,不過還是先在這裡稍微等待片刻,我去請示一下團長。”
他說著,抬腳就朝著德萊特那邊走去。
阮笙和帕斯塔萊被拎到了一旁,其他的騎士們先檢查後來的信徒。
阮笙在寬大袖子下的手使勁兒扒著帕斯塔萊的手指,這孩子的手指就像是鐵鎖似的,她好不容易扒拉開了一根去扒第二根,第一根又纏上來了。
她急得簡直渾身是汗。
那邊的騎士正在跟德萊特說話,德萊特抬頭望了一下這邊,然後開口跟他的副官說些什麼。
阮笙聽不見。
她隻知道,如果讓德萊特在這裡看見了她,彆說等到攻略任務完成的那一天,她可能連明天的太陽都看不到!
“團長,需要我過去處理嗎?”副官恭敬地問道。
“……不需要,你在這裡代替我指揮,”德萊特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我親自過去。”
“好的。”
雖然有點奇怪,但是副官還是低頭應道,剛抬起頭,就瞪大了眼睛,他張開嘴,過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團長,他、他們!!!”
德萊特聞聲回過頭。
一抹熟悉的玫瑰色發尾在他的視野裡一閃而過。
德萊特皺起眉頭,立刻吩咐:“你們在這裡守著,我親自過去追。誰都不要跟過來!”
不會認錯的,那樣獨特又漂亮的發色,整個沃米卡,除了她,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真的是她。
她真的在這裡。
隻是,她來這裡乾什麼?
……
發現兜帽又被風吹掉了,阮笙眼疾手快地拉上了,拽緊了帕斯塔萊的手:“走這邊!!”
她帶著帕斯塔萊穿過一條又一條街道,風像是滾燙的利刃一樣擦過她的臉頰。身後的帕斯塔萊則被她的紺藍色鬥篷糊了一臉。
剛才在奔逃的過程中,她的發尾不幸帶了一點火苗,儘管很快就被帕斯塔萊撲滅了,然而還是留下了灼燒的痕跡。
阮笙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什麼人,帶著帕斯塔萊躲進了一條狹窄的巷子裡。
為了避免天亮之後被德萊特看出端倪,她拿起剪刀三下五除二把燒焦的部分剪掉了。
及腰的長發肉眼可見地短了一小截。
阮笙卻鬆下一口氣,和生命比起來,頭發什麼的都不算重要。
她雙手撐著膝蓋,彎下腰,感覺肺部像是在被火焰灼燒一般,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剛剛像是在地獄門口過了一圈,胸口有一個風箱似的,不停地抽著風,生生發疼。
帕斯塔萊也沒好到哪裡去。
他因為被灌了藥,原本腿腳就使不上力氣,剛才已經是被阮笙拖著在跑了。
現在好不容易歇下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乾嘔起來。
阮笙現在已經連等待他的羈絆值穩定下來的時間都沒有了,反正回去之後在係統上也能看。她轉身就準備走。
鬥篷擺再次被扯住。
阮笙早已沒有說話的耐心,她掏出剪刀,開始剪被帕斯塔萊拽住的布料。
帕斯塔萊另一隻手卻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剪刀。
阮笙整個人都被嚇了一跳,她睜大眼睛,看著帕斯塔萊:“你不怕死嗎?!”
“你沒有紮到我。”對方有氣無力地回答。
“那你就不怕,萬一剪到你的手,那該怎麼辦?”
“是你說過的。”
帕斯塔萊看著她的眼睛,語氣異常認真,“怎麼想的,怎麼去做就好了。”
麵前的少年體格過分瘦弱,皮膚可以說的上慘白,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衣服,下身是一條長裙。
他有一雙眼尾微微下撇的大眼睛,睫毛極長,臉色潮紅,還在微微喘著氣,藍色的長發融在夜色裡,幾乎化為一體。
他抓著剪刀,另一隻手揪著她的衣擺,如同一隻乞憐的流浪狗一般。
他的眼睛是深紅色的,紅得幾乎發黑,濃稠得劃不開,在月色下泛著淺淺的漣漪。
“帶我走吧,求求你,”他卑微地開口,“去哪裡都好,我想要待在你身邊,求求你,小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阮笙感覺自己似乎聽到了他的嗚咽。
“小姐,小姐,我的真名叫帕斯塔萊,你可以叫我帕因,我的弟弟妹妹們都是這麼叫我的,雖然他們現在已經死了……我今年16歲,我是逃到沃米卡的,我身世清白,小姐,請求你帶著我一起走吧,我會成為您稱職的仆人的……”
阮笙簡直都要被氣笑了。
身世清白?
即使在這種時候,他也依舊不忘記撒謊。他的嘴裡,到底什麼時候能有真話?
“我隻能告訴你,我叫海洛茵。”
阮笙咬著牙齒,低下頭,把鬥篷解開。
帕斯塔萊的手隨著紺藍色的布料滑落在地上。
“至於跟著我?想都彆想。”
話音剛落,踏踏的軍靴腳步聲傳來,似乎正要拐進這條巷子。
阮笙一怔。
握著剪刀的手也鬆開,剪刀摔在地上,發出“啪嗒”一聲。
帕斯塔萊也停止了嗚咽。他看向了長長的巷口儘頭,那裡立著一道高挑的、瘦削的身影。
巷子裡沒有光源,那個身影看不到裡麵的情景,但是因為剛才的響聲,他還是遲疑著,朝著更深處走來。
是他。
阮笙看著那青年的身影,挺拔的製服、腰間的長劍,篤定地想。
是她的哥哥,德萊特。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
帕因:嗬,我才不相信你
後來
帕因:嗚嗚,可憐可憐我,不要丟下我(嗚咽)
今天又是6k!(驕傲)
為了慶祝新來的小夥伴,好耶!
之前都是零點發,好多寶三四點還在評論,所以我想把更新時間提前一些,可以嘛?
大家一起早睡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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