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的手立刻鬆開了,對方的眼神在他被掐的位置看了兩眼,才不屑道:“老烏龜一隻,你瞧不上吧。”
“說不定老當益壯。”檀韞在陰森森的注視下不解地皺了下鼻尖,“你這樣‘在意’我,卻沒聽過旁人怎麼說我嗎?其中有個評價經常出現,叫以色侍君,這個‘君’可不隻是指君王。”
檀韞五歲入宮,不必從低級雜灑做起,因他當年投的是老祖宗檀河門下,還是做小兒子。老祖宗將他養在身邊,送進內書堂,兩年後讓先帝爺掌了眼,就送到七皇子身邊做伴讀。位高權重的老祖宗不會無故偏寵,金尊玉貴的七殿下也不會無由親昵,隻有檀韞知道他自小耍心眼,受鞭策,躲暗箭,不知良多,可外人不曉得,說他隻賴於那麼張很漂亮的臉蛋,和更多不堪入耳的評價。
對方沒有回答,檀韞催道:“騎不騎,不騎就滾。”
“不滾。”須臾,對方平靜地說,“今日頭一回相見,我們好好認識一下吧。你叫什麼?”
尾音微微上揚,飛出一小弧度愉悅。
莫不是個白癡,檀韞說:“滾。”
“好的,阿滾。”對方說,“我叫——”
“狗屎。”檀韞打斷。
“好的。”對方很大度地接受,又問,“你多大年紀?”
檀韞問:“你有五十麼?”
“一半都沒有,簡直很年輕貌美。”對方說,“我知道你今年十七,五月十六生人,我已經為你備好了十八歲的生辰禮。”
“多謝,不必。”檀韞矜持且挑剔,“送我禮的太多了,多你一份放不下。”
對方熱情地說:“我家很大,還有好些宅子,你可以把那些禮物放在我家,把我送的放在身邊。”
檀韞認真思索了一瞬,說:“我跟你很熟嗎?”
一句話好像打擊得對方不大自信了,但這人臉皮堪稱一絕,竟小心翼翼地祈求道:“我送的小物件,也可以隨身攜帶……行嗎?”
檀韞沉默,隨後婉拒,“不行,而且我隻用好東西。”
“這是自然,需得是好東西才配得上你。”對方兀自忽略那句“不行”,殷切爭取,“我有錢,會送你頂好的。”
“算了吧,你不如拿錢去治腦子。”檀韞建議。
對方漠然地說救不了,又低頭可憐地用額頭蹭了下他肩膀處的衣料……這到底是個什麼人啊?檀韞腹誹,又繼續試探,“多試試,你腦子壞了,妻兒怎麼辦?”
“我沒成家。”對方迅速回答,咄咄抱怨,“之前有人為我說親,我不願,那人不要臉地追到了我家裡,還鼓動一堆人來逼迫我,我忒煩,就把他的舌頭割了。這下好了,他再也不會說了。”
這事兒倒是可以順著查一查,檀韞說:“你在舉例子恐嚇我麼?我不從,你就把我的腿砍了,這樣?”
對方的視線因此從他的臉上挪開,落在腿上,那是一種專注於是炙熱,仔細於是直接,乾淨於是敬畏的目光——好複雜啊。
雖然有袍子擋著,但那視線彆說幾層衣料,牆都能燒穿吧,檀韞被看得彆扭,下意識地並腿蹭了蹭,對方因這小小的動作回神,立刻把眼神收了回去。
檀韞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
“不會。”對方說,“你的腿很漂亮,不該落疤。況且砍了就接不回來了,最多打折。”
檀韞:“……”
“也不會,嚇你的。”對方自娛自樂地笑起來。
檀韞抿了下嘴巴,催促道:“你滾。”
“放你繼續陪你的陛下逛街?”對方比滿林子沒熟的果子還酸,“是了,你們青梅竹馬,情深意重。”
檀韞因為這句話捕捉到了一點苗頭。
這人酸這個酸那個,聽他說不正經的話會焦躁憤怒,還用那種大雜燴眼神看他的腿,難不成是……傾慕他?可上一世沒有這一出戲碼啊。
檀韞不禁想起尚柳來說的話,如果那個煞神是他的野桃花,那這人會不會和“野桃花”是同一個人?這兩人有相同之處,都出身不凡,膽大妄為,“野桃花”那會兒瘋魔,此人這會兒腦殼有缺,都是不大尋常的脾性。
檀韞心裡揣測不斷,麵上卻微微一笑,說:“你的命就是這樣不好,否則與我相伴長大的就是你了,對不對?”
“所以我常常夢到你我一同長大,形影不離。”對方順竿子就爬,語氣落寞,“可惜夢就隻是夢……不過,至少做夢時是極快樂的,我想天天夢見你。”
九天佛陀,各方菩薩,隨便來一位把這妖鬼收了吧,檀韞祈禱,幽幽地說:“我這樣躺著,腰很累。”
“我、我幫你揉一下?”
你還結巴上了?裝什麼乖巧靦腆小少年。檀韞拒絕,“不過你可以讓你的侍衛幫我揉,他的手很好看。”
主子不好試探,那就換侍衛下手。
“……他戴著指套,你也能看出來好看?”
又是熟悉的酸果子味兒,酸得檀韞唇齒生津,不禁咽下一口唾沫,嘴上還要刺激人,“可是手型包不住呀,是纖長有力的樣子。你若不讚同,讓他脫了手套幫我揉,我再切實地驗證一番,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對方嚴肅地說,“我要滾了。”
檀韞失笑,目光隔著眼罩釘在對方臉上,溫和地勸道:“藏好一點,彆被我逮到。”
“你要怎麼懲罰我?”
這種期待的語氣是怎麼一回事啊,“……是報複。”檀韞回憶著老人們折磨人的手段,隨意選了一樁,“把你脫光了丟給狼狗玩,好不好?”
對方笑起來,說:“我殺過狼。”
“哦,”檀韞誇讚,“你很厲害。”
“我還殺過老虎。”對方顯然不禁誇,洋洋炫耀起來。
檀韞很好說話,“到時候讓你前狼後虎。”
“你說狠話的樣子漂亮極了,我……”門被敲了一聲,對方把話咽下去,但看著檀韞的目光克製不住,它很貪婪,“尋你的人到了,我們下次見,阿滾。”
“滾你祖宗。”到底是頭一回遇見這樣式兒的,檀韞憋出一句粗魯話,同時掙紮手腳,“鬆開。”
對方笑了一聲,同時解開了他的右手腕。袖箭還在,檀韞立馬抬手,這次卻先一步被握住手腕摁了回去,對方的力氣剛好,表達出壓製、掌控的意味。
“那一箭差點射中我的陽……”對方換了個文雅些的措辭,“……命根子。”
話裡滿滿的控訴。
“太遺憾了,怎麼就差點兒呢?”檀韞輕笑,“否則你正好能入宮陪我,屆時你給我磕一百個響頭,我就認你做乾兒子。”
“我知道想認你當乾爹的人能從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