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上元日(2 / 2)

周渚也這樣想,且多的是人這樣想,有些人私下還繪聲繪色地描訴檀韞與陛下的那些風流韻事,也不知道是躲在床底還是跪在床前聽見看見的。可檀韞竟然沒拔了這些人的舌頭,那人身上有股子任爾評說的氣度,令人敬佩,令人厭惡!

淑妃還在喋喋不休,周渚聽得煩了,口不應心地安撫道:“娘娘,陛下是天子,有三宮六院,您若想當皇後,就萬萬急不得。至於檀韞,他就算夜夜上龍床,也礙不著您。”

這句話倒是說在淑妃的心坎兒上了,是啊,檀韞隻是個閹人,陛下寵幸他都隻能偷偷摸摸的,難不成還能光明正大地充入後宮?她籲了口氣,將杯中的酒喝完,說:“我聽說大表哥回來了?”

她口中的“大表哥”是秦王世子,說起來世子爺是秦王原配、先秦王妃所出,與淑妃沒有血緣關係,但淑妃很喜歡他似的,總是親昵地叫一聲“大表哥”。

周渚說:“世子前些時日就回來了,昨兒還在常樂巷與瑉王搶男伶,兩人當街鬨起來,若不是剛好在樂坊作曲的傅二公子及時阻攔,世子就要動刀了。”

是了,她這位大表哥自來就是位大逆不道、狂悖放肆的主兒。淑妃用巾帕拭了下唇角,心裡有了個主意,“過幾日禦花園的許多花該開了,你拿我的帖子去請大表哥入宮賞花。”

周渚應下。

*

是夜,檀韞在乾和宮陪皇帝處理公務,戌時末回到直房。直宿火者替他寬衣脫帽,奉上熱帕子擦臉,又端來泡腳盆,從匣子裡取了一袋改善睡眠的藥包放進去。

俄頃,尚柳來入內,將鬥篷脫給火者,讓人先出去。他搬了交杌在檀韞腳邊落座,從懷中摸出一本冊子,說:“雍京身形高挑、寬肩窄腰、膚色白、唇色紅、有能力養私衛的男子都在這上頭了,您瞧瞧誰像您的野桃花?”

檀韞接過名冊,同時滿足條件的屈指可數,可他把幾個名字看來看去仍無法判定誰最有嫌疑。

那日“野桃花”帶來的黑甲衛此時是否存在還不確定,就算已經存在,也輕易不會出動……方向錯了,檀韞想,十年的時間,一個人前後可以改變的地方太多,從人身上查實在是失了準頭。他摩挲頁腳,“那枚紅玉戒呢?”

“沒有蹤影。”尚柳來說。

“去處沒有蹤影,可來處一定是宮裡,那枚紅玉戒約莫是去年驚蟄前後丟的,再順著查查吧。”合名冊時,檀韞的目光在其中一個名字上稍頓——傅濯枝。

傅世子倒是個養得起私衛,敢闖宮殺人,還有瘋魔潛質……最後也的確瘋了。可這位嘛,不大可能,原因有三:

其一,傅世子不喜宦官。

世子年少時曾當街打罵宦官,還把人塞到糞夫車上的糞桶裡去了,那倒黴催的正是檀韞的五哥。那會兒他剛入宮,老五嫉恨他得老祖宗喜歡,暗地裡沒少給他使絆子,他到底還小,一次不慎著道犯了錯挨了打,之後是夜夜琢磨著要讓老五十倍奉還,結果沒出個把月老五就犯到世子手裡了,他簡直很高興。

這事兒一出,世子被先帝爺召入宮,據說先帝爺問世子事出何故時,那會兒讀書用功,還是棵錦繡玉樹的世子端跪殿上,一顯混賬雛形地就說了句“看他不順眼”。因著這話,自那以後大家都說世子討厭閹人,陛下禦極前偶爾同世子相聚都特意不帶他,怕世子說鬨就鬨,給他難堪。

其二,他與世子不認識。

世子一年裡有大半時間都在外頭浪,回了雍京也不安生,先帝爺在的時候都很少入宮,那會兒因著其一,他沒機會同世子打照麵。至於陛下登基後的這一年裡,世子更是還沒進宮過,是以他們至今不認識,沒說話,更莫說交情深厚,值得同生死。

其三,秦王世子的性情,雍京無人不知。

那是個浪蕩子,紈絝種,這樣的人哪怕一時翻船相中誰,也斷然不會做隱忍不發的癡情種,自焚共死的高義輩。

尚柳來接過名冊,又彙報另一樁,“我讓人把那日客棧冊簿上的名字全查了一遍,沒有符合的,掌櫃也沒瞧見可疑之人出入,想來那賊子是擅自闖進客棧,借彆人的地盤放肆。至於割舌頭一事,當真沒聽說,畢竟各家都是要名聲的,若是發生在自家地盤,必得往死了藏,再重新查的話需要費些時間。”

“就憑他那隨從,他就不是尋常大戶生出來的狗雜種。”檀韞點了點扶手,“不查了,守株待兔。”

“怕是有隱患。”尚柳來不知詳情,隻知道自家小爺竟然遭人綁了,還綁得較為彆致,好個狗膽包天的登徒子。

水溫了,檀韞將腳拿出來,說:“越危險的東西,解決它的時候就越暢快。”

尚柳來拿起一張長帕墊在自己腿上,握著檀韞的腳放上來,用巾帕包住,輕柔地擦掉水珠,然後拿起竹雕匣子裡的小木罐擰開,挖了軟膏塗在檀韞的腳踝、腳背,龍井蘭乳的香氣逐漸散開。

有些癢,檀韞腳趾蜷起,輕輕哼了一聲。那動靜像貓兒,尚柳來笑了一聲,被檀韞輕輕蹬了下膝蓋。

“對了,”檀韞懶聲說,“是觀這兩日沒有和常南望廝混吧?”

“沒有。”尚柳來說,“就是還哭了一兩回,還是個孩子嘛,被人哄騙了真心,難免難過。”

檀韞說:“若常南望找他,就讓他扯個謊吧,彆讓常南望知道自己暴露了,這人我還有用。”

外頭來了個火者,說有事回稟。

“知道,我會跟他說。”尚柳來應了,讓火者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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