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
亂步沒有回過頭,腿屈起來坐在靠背椅上,手指在鍵盤上飛速的敲打著,繼續處理著影像資料,微微聳了聳肩。
“為了成為合格的公主,結愛會對出現在她眼前的符合王子殿下的對象付出自己的好意。要素應該是金發,長得好看,白皮膚吧。雖然我覺得要借助一個未成年少女的力量才能夠實現自己的目標,真的是惡心透了,不過如果敢辜負結愛的好意——隻不過是她完善自身人物形象的工具人而已,有什麼資格提出異議——那就更是罪該萬死。”
亂步說著,鼠標箭頭輕輕點了點屏幕。高盧皇子的身影一下子就被消除掉,隻餘下照片上一個黑乎乎的人型空洞。這黑色中映出亂步的麵容,他翠綠的眼睛睜開了,麵無表情。
“罪該萬死。”他重複了一遍。
#
“哇亂步先生終於瘋了。”
“不是早瘋了?”
敦和娜奧米在角落裡湊在一起咬耳朵,作為偵探社裡的正常人組合,他和她的友誼進展的非常迅速。
娜奧米悄悄說,“那個時候屏幕上放到結愛被從貧民區撿回去,那個白癡王子和她介紹的時候提到自己有很多兄弟姐妹,需要一一排除,結愛當時有點在意的歪著頭‘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兄弟姐妹,但是如果有,希望是一個哥哥,寵愛我,有的時候一起玩的哥哥,我是絕對不會排除他的’。”
“當時亂步先生整個人都傻了,就是怔怔的流眼淚,我差點想叫救護車。”
“唉,妹控。”
這是能夠隻用一句話解釋原因的事情。
中島敦在心中默哀了三秒鐘——出乎意料的,明明作為偵探社的救星,亂步先生最近心情不好,他比起同事愛應有的擔心,卻真的好想笑,順便再來一句‘是不是過度保護了?’來進行嘲諷。為何完全升不起憐憫之心呢?他一邊反省自己,一邊繼續對娜奧米說著,“說起來,結愛小姐怎麼突然就能夠製造出那麼厲害的科技用品了?一開始就是用沿途商店贈送的小禮品做出了哈迪斯頭盔,我們也才能以那個骷髏發夾為監控攝像頭,觀察外界的世界的。”
“我記得結愛小姐應該沒有受過相關的教育啊...?”
“結愛對於物理隻知道愛因斯坦了啦。”娜奧米隨口說著,“這個太宰先生說過。結愛並不是用現代的科學技術製造出那些的——如果是的話,帝國的科學家肯定也可以破解,並且根據這全新的科技理念展開一次科技革命吧。他當時好像說...”
“說妹妹小姐那些作品跟科學完全沒有關係。彆開玩笑了那玩意要是能算科學,所有科學家都會哭的哦。”在兩人身後,太宰治插過來,一隻手臂摟著一個的脖子,臉上掛著像是搭訕的大叔一樣輕浮又沒出息的表情。
“......!”中島敦的頭發就像是貓的毛一樣猛地一聳。
和中島敦不同,娜奧米像是已經習慣了他的神出鬼沒,隻是把臉轉過去看著他。
“太宰先生,哥哥在旁邊看著你,現在不鬆手會被刀捅的”
“哦,是的,妹控真的都很恐怖。”
太宰治從善如流的放開手,‘妹控真的都很恐怖’的這個都,真的是明示那邊的名偵探了。
現在他的手臂搭在中島敦的脖子上,完全沒注入力量,就像肉攤上的一塊肉一樣壓在上麵。這個聯想太形象了,中島敦思考了三秒如何假裝不那麼嫌棄的把這條手臂移開,而太宰治接下來的話語就讓他不再糾結這種事情了。
“妹妹小姐從那個軍神手上掠奪了名為[宿命恩寵]的權能。那是無論在何時都能夠給她創造勝利的機會的能力。聽說那名軍神是侍奉太陽神的戰士,他或許也是想像陽光一樣指引著結愛的前路吧。”太宰治滿不在乎的說著。
“就算是對於科學一無所知的結愛也能夠偽裝成一個人推動科技樹的超級天才,這個權能就給她提供了這種機會。”
“...偽裝?”中島敦抓住了這個詞語。
“對啊,就是偽裝。就算妹妹小姐真的是科技上麵的超級天才,連四則運算都沒有學過的她怎麼可能在這一個月裡麵發明出這麼多厲害玩意——並且還是獨自啊?真正愛因斯坦再世也做不到的了啦。”
“但是如果不是科學,而是魔法的話。那就是個人英雄主義的領域了。”
太宰治說,“在魔法的領域上,結愛可是能夠在七天裡把魔神赫卡忒的一身知識融會貫通,並且以弑師為結局成功出師的,超級天才哦?”
“那到底要怎麼做...啊”
中島敦睜大雙眼,太宰治用手拿著他的紅寶石吊墜遞到他的眼前,那是離彆時結愛送給他的,能夠通過這個對她進行祈禱,借得她部分力量的媒介。
“就這麼做。”太宰治說。
“結愛製造那些‘科學用品’的方法和普世完全不同,沒有任何的原理,隻是想著要實現什麼目標。比如她腳上的赫爾墨斯之靴就是要求了‘可飛翔’‘時速快’‘減少空氣阻力’然後剩下的百分之九十的精力就都拿去設計外形了。”
“...這比起科研還更接近許願呢。”中島敦默默吐槽。
而太宰治則非常開心的擊掌,“你說到點子上了!沒錯,就是許願!”
?
“就像是通過我的吊墜作為媒介,妹妹小姐會實現我的願望一樣。如果其他的人模仿結愛所做出的造物,也可以認為是仿造的聖品,就像是原版的基督教聖經和印刷版的聖經一樣,雖然有差距,但總歸還是神聖的。都可以以此為媒介對結愛進行祈禱。這也就是為什麼結愛的作品除了她之外誰都不能夠進行改動的原因。”
太宰治的笑容擴大,“你看,從來沒有人說過‘我覺得聖經中的這個段落修辭不是很好!讓我們改一下吧!’這樣子的話吧?”
“......”中島敦陷入沉默。與其說是震驚,不如說是厭倦的‘這也做得到啊?’的想法。三觀這種東西早在橫濱月亮墜落事件中就已經破碎了,就算現在再知道魔王的壯舉,也不過是給三觀的墳墓上再撒一把灰而已。
“這就是一個小小的宗教。無論他們對於結愛的想法是怎麼樣的——十個有十個會覺得能想出這麼多天才主意的她是一個活天災吧。但是他們都相信結愛製造出的作品確實擁有著這種能力,這種相信就像是相信水會往低處流一樣的理所應當,因而構建起了非常堅固的信仰。這信仰不是針對結愛而是針對結愛的作品。結愛吸收了這些信仰作為養料,她充當這個宗教中的神明,神明所製造出的東西就是聖物。”
“結愛在製造時不自覺間想著‘這個作品應該有這些功能’其實就是一種限製。就算以那些仿製品為媒介向她進行祈禱,也隻能得到這些能力。”
“...祈禱?”中島敦有些疑惑,“你不是說其他人並不信仰結愛...”
“沒錯啊。”太宰治點頭,“可是,你看,照著神明製造的聖物,半點不差的製造出仿製品。儘管外表無比扯淡,卻依舊堅信著這些仿製品的力量,在戰鬥中真正把自己的性命托付在這些仿製品身上。就像它們真的能夠正常運作一樣的向敵人扣下扳機...這就算是在現代,也是瘋子一樣的狂信徒才能做得出來的事情哦?”
“粗製濫造的帶翼涼鞋,穿上去後卻真的相信它能夠讓自己飛翔,並且帶著這種相信從十幾層樓的高度跳下。外表和小孩子的玩具槍沒什麼差彆的武器,卻真的相信這是有著無比威力的槍支,帶著這個向平常絕對無法抵抗的對手扣下扳機...這些按照常理來說絕對不可能的事情發生的瞬間。就已經是很厲害的祈禱了。”
“然後在這中途。”太宰治微笑著說,“如果還能夠殺死處於結愛敵人立場的生物,那就算是對神明進行的血祭了!”
“......”中島敦徹底啞口無言。
“不管怎麼說,能夠在自己完全無知無覺——這可沒有任何人和她商量過,甚至結愛自己也不知道那些武器如果不是她來製作,就真的隻是一些粗製濫造的玩具而已——還能夠造成這麼大的混亂。”
“就連對於那位王子殿下的癡迷都恰到好處——這證明了她不是不可控的。結愛的頭腦,起碼他們真的以為結愛能製造出那些東西全憑了一個天才的頭腦,已經足夠讓人恐懼了。而雖然戀愛腦很麻煩,也會因為那位王子殿下的一句話就大肆利用這份頭腦。但這種時候也能夠通過影響王子殿下——他能那麼的無能真的是幫大忙了!來間接的影響結愛。於是就好像不可控核彈和核能發電一樣,明明原理都是一模一樣的,但是怎麼想都是後者比較好啊。”
“...這些都是結愛在失憶的、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單憑感覺和心情做出來的舉動哦?”
太宰治歎服的望著房間對麵的監控攝像。在那上麵,美麗的少女沉沉的睡著,似乎做了不錯的夢,嘴角帶著靜謐的微笑。
“說不定妹妹小姐真的是生來就該做魔王呢。”
他說。
#
江戶川結愛在平常的時間裡醒來了。
不,她身上並沒有懷表這種東西,她所在的神之塔裡麵也沒有,結愛認為自己是公主,哪裡有公主按照日程表來生活的呢?她的行程計劃完全靠著自己的心情,所以不知道時間也無所謂。隻要看看外麵的天空,知道現在是白天、黃昏還是晚上就行了。
她所謂的平常的時間,就是指外麵還是白天,太陽還不太熱的時候。如果僅僅以這個標準來限製,至少有三個小時的波動,無法認為結愛擁有良好的生物鐘。
結愛不知道平常的人醒來會是什麼樣的,實際上她並沒有困倦感,也沒有做過夢,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失憶前究竟有沒有睡過覺。
結愛曾經試著裝作努力研發新作品的樣子三天不合眼——實際上想要研發新作品需要的從來不是努力,隻是熱情,還有‘我也要做到這種效果!’的決心而已。但是結愛的研發方式和其他人是不同的,其他人似乎真的需要一大堆的公式還有實驗,數不清的失敗才能夠把自己的進度往前推那麼一點點。正因如此,當結愛做出努力的樣子的時候,他們不僅沒有覺得結愛沒有用,恰恰相反的,甚至是感動的說什麼‘您終於也碰上瓶頸了啊!’那樣子應該不能說是幸災樂禍,但也讓人有些厭煩。
三天三夜,她待在那個小小的實驗室裡——真的是小小的,任何一個稍有知識的科學家都會批評為不合格。一些關鍵的儀器缺失了,沒有科研應該有的整潔,或者說整潔的標準和科研標準不太一樣,甚至有許多個地方裝飾了女孩子的小玩意。望著外麵的天空一點點變黑,又重新變亮。她沒有困倦的感覺,也不覺得自己需要睡覺。
但是從實驗室裡麵出來以後,王子殿下殷勤的迎了上來,一邊接過她手中的新作品——閉關五分鐘的產物。一邊噓寒問暖,他甚至還準備了用來敷額頭的熱毛巾,又說什麼‘您也一定很困了吧。’結愛就順從的讓女仆幫她洗了澡,然後上床睡了。
如果說躺在床上閉上眼睛一段時間後,就能夠短暫的失去意識,在幾小時後意識回歸。這個過程就稱為睡眠的話,那結愛也能做到。
“...但是總覺得有點...”
結愛有些迷茫,她坐起來,精致得讓人感覺是假的的豔麗黑發披散在身後,並沒有怎麼淩亂。她的睡姿很乖,一個晚上在床鋪上留下的凹陷也隻有躺上去時的那麼一點點,因此閉上眼的時候也不會被認為是睡眠,反而覺得像是把一個洋娃娃擺在同樣漂亮的床鋪上,假裝她也是人,假裝她也會睡覺。
結愛望著牆壁上的花紋,手在身後摸索著,僅憑觸覺就尋找到了自己的發夾,偏過頭輕輕彆了上去。有這個發夾的話她會感覺很安心,好像發夾裡真的寄宿著一些靈魂,能夠陪伴她一樣。
就是在發夾發出‘哢噠’一聲合上的時候,她突然想起自己昨天是對著紫色的鏡子——對著一個金發俊美貴族的雙眼把它給彆好的。她還送了他一個,他好像說會用這個來攻擊反抗軍...反抗軍...這個稱呼讓結愛想了一會,單憑上下文猜測應該是指自己所在的,王子殿下所操縱的那些肌肉男。
王子殿下說過他們是‘我的軍隊’,但是結愛不屑一顧,軍隊至少也該有能夠威脅人的本事啊,可是那些東西——如果單獨遇見,他們就會有自己的個性,但如果配上了各軍編號,那就隻是作為集合體的一種工具了——那些東西,雖然好像很有氣勢的樣子,結愛莫名其妙的感覺,隻要一個小作品,就能輕鬆地殺光。
總之是王子殿下的玩具,陪他胡鬨的人。如果全殺光了,王子殿下一定會痛哭流涕。
她昨天為什麼沒有和王子殿下說這件事呢?
結愛回想了一下,隨著昨天的片段湧現在腦海中,她臉上有些寂寞的迷茫——關於自己失去的那些記憶,她總是會覺得寂寞和迷茫——一點點褪去。等到想起昨天自己是怎麼需要彆人安慰她和誇獎她,而王子殿下隻是想著無聊的事情,說的話也讓人生氣。
她的表情變成了憤怒。
一般來說戴上了發夾就意味著一天的開始,結愛披上了自己白大褂,也就證明她今天也準備作為美少女天才公主科學家大活躍了,白大褂旁邊的銀櫃子上就躺著她的玩具槍,她把這個拿起來,神之塔並沒有門,她從窗戶裡麵飛出去。
結愛並不認路,因為她從來不會按著道路走,槍支自帶的索敵功能找到了下方建築物中聚在一起的幾個紅點。於是就在高盧皇子舉行的緊急會議中途——他昨天已經得到情報布裡塔尼亞的新指揮官是第二皇子修奈澤爾,那個在一年之內讓半個eu陷入混亂的惡魔——還沒有按照慣有的貴族派頭,扯東扯西的得出一個結論,會議室的天花板就突然炸開,如果不是下方的發言人躲得快,一定會被活活壓死。
發言人是幸運的,因為他躲得快,並且結愛沒有補刀的打算——她根本都沒意識到他的存在。結愛的目標很明確,玩具槍的索敵功能沒有任何的偏差,她注視著那個一臉驚惶和被冒犯的憤怒,皺著眉向自己伸出手的高盧皇子——
“噠。”
輕輕扣動扳機。
藍光在槍口彙聚,膨脹,壓縮,發射,皇子伸出的那條手臂被光芒包裹,然後和藍色的光點一同散開。
等到光點消失的時候,他還保持著原來的動作,臉上的憤怒也活靈活現,而原先那條手臂的位置則是一片虛無,沒有流血,沒有可以辨認的傷口,像是從生下來就沒長手臂一樣。
“不要用手指著我。太凶了!”結愛威風凜凜的說,看著麵前男人臉上的憤怒一點點融化,他翠綠的眼睛——多漂亮的眼睛啊!顫抖著向下移動,確認著自己手臂的狀況——哪裡還有什麼手臂呢!
他的臉變成了融化的蠟燭一樣的痛苦的表情,還帶著不敢置信和奢望。這奢望是多餘的,結愛現在就可以粉碎它,她可以驕傲的說‘被我的作品打中,怎麼可能還能挽回呢!’但也激起了她的一點同情之心。
她幾乎是憐愛的看著他,不管怎麼說,如果他受傷了,她也是會安慰他的啊。
“王子殿下。”
結愛像是和解一樣的,甜蜜的叫了這麼一聲。
他沒有回應。
結愛並不強求他。你現在明白了嗎?你失去這條手臂就像我失去我的記憶一樣,雖然都不痛苦,甚至都沒有意識到,但是是會讓人感到寂寞的,難受的事情。現在王子殿下對我的理解增進了一些了嗎?我們是不是更加的親密了呢?如果要說話,能說的事情有很多。但是結愛認為此時應該讓他冷靜一下。
她自己倒是握著槍,很冷靜的掃視了一圈會議室裡麵的麵孔。大多是因為這一場變故而呆若木雞的傻瓜的臉。但是她看向門口守衛的那個小兵時,他卻對她笑了笑。
結愛沒有記住小兵的臉,卻看見他的頭發上很顯眼的戴著哈迪斯頭盔——可愛的骷髏頭發夾。其他人雖然也因為這個發夾很有用而戴著它,但也都因為麵子問題——在反抗軍中能配備哈迪斯頭盔的都是需要在意麵子問題的大人物,隻是偷偷的,像王子殿下一樣把發夾藏在頭發的下麵。像是小兵一樣堂而皇之的戴著的人實在不多,而他還帶著幾條傷疤的,勉強算白皙的輕浮的帥哥臉配上這個發夾,真的是傻到家了。
這正是結愛追求的效果——她所發明的作品都是對自己來說很適合。玩具槍握在她的手上就有種童話感,帶著翅膀的鞋子穿在她身上也很可愛,哈迪斯頭盔就更不用說了。但是對於其他人就很滑稽的東西。她認為如果想要借用自己的力量,就得接受這種滑稽,並且因為這種滑稽在心中確信:我在使用不屬於自己的力量。我的力量是從那位公主——這都是為她量身定製的啊!身上借來的。
因此,她也對他笑了笑。
然後,結愛不再看這個會議室。徑直向上,又製造出天花板上的一個大洞離開這裡。
崩碎的瓦礫在她周邊半徑一米的時候就被無色的保護罩彈開了,結愛白大褂的下擺都沒被風帶起半點。瓦礫四散落下,這算是打開了開關,原先會議室裡麵那些呆若木雞的頭領們,包括愣愣的可憐的王子殿下都開始跑動起來,躲在會議桌下麵避開瓦礫。而當他們還雙手抱頭蹲著瑟瑟發抖,心裡還咒罵著的時候,結愛早已經飛翔在空中了,自由自在的。
她自然是不回頭的。
門口那個小兵悠然的吹了一聲口哨。
作者有話要說:你以為是科學,其實這是我魔法噠!
哎
弑神者真的很難說究竟是成為弑神者之後才變成魔王,還是因為有成為魔王的資質才弑了神
結愛又雙叒叕失憶了,太慘了
ps:從明天開始回歸晚上九點更新,y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