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如說會很開心,結愛這句話雖然沒說出來,但是隨著她遞出去的用來握手的手臂,用眼神很好的表達出來了。
結愛理所應當的沒受過任何的禮儀訓練,握手也包括在其中,她和修奈澤爾的身高差會讓以這個角度伸出去的手臂很難握住,握住了也會是很彆扭的姿勢。可是修奈澤爾往後退一步,就把這些不便消弭了。
他對著結愛伸出手。“我的名字是修奈澤爾·EL·布裡塔尼亞,布裡塔尼亞帝國的第二皇子...”
“咦,怎麼回事?”
他的話到了一半就被結愛給打斷,因為在中途,聽到‘第二皇子’這個詞之後,結愛就改變了意圖,不再選擇握手,而是向前方飛翔了一段,她的手背貼在了修奈澤爾的嘴唇上,構成一個吻手禮——對於結愛來說,吻手禮才是優雅的禮節呢。這是她從電影上麵看來的。
結愛的手背印在他的嘴唇上,他的嘴唇是冷的,微微張著,裡麵的氣息熱熱的打在上麵,然後她純粹疑惑的望著他。
“如果你早點說自己是王子的話。”結愛說,“那不用之前的一連串話語,你直接就是我的王子殿下了啊?”
紅月亮裡麵,太宰治沒忍住笑出來了。
他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儘管知道她聽不見,但還是對著麵前的屏幕高喊“現在說才是他的智慧呢!”
修奈澤爾的話語被她的手按住,他隻是用那雙深紫色的眼眸注視著她。
他的睫毛很長,隨著眨動的動作,簡直以為會掉進眼睛裡麵去。
結愛覺得差不多了,就把手拿下來,她的眼神先是掃過他的白色手套,又看了看不遠處的白色機甲,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而且。上一次見麵的時候,你既沒有戴手套,也沒有開機甲啊?”
結愛天真的詢問著。
這個問題真的是太傻了,就算是太宰治在月亮上麵,都拒絕解說來讓亂步生氣了。而修奈澤爾抿了抿淡色的嘴唇,回答了她的問題。
“因為。”他平靜的說,“那樣我就既無法牽到你的手,也無法見到你的麵了。”
“......”
結愛的臉騰一下的紅了。
但是修奈澤爾不會讓她臉紅太久,好像剛剛那句話隻是隨口一提一樣,他很快的轉到了另一個話題上——想也知道,為了從這種近乎初戀的尷尬感中掙脫出來,結愛當然也會配合的轉換話題,如果這個時候提出的是請求,她就算為了敷衍,答應請求的概率也會直線上升——而答應之後,出於自尊,結愛也會好好的履行承諾。
“您製造了很多能給這世界帶來大變化的作品。”修奈澤爾語調柔和的問她,“不知道其中有沒有能造成大規模傷害的?”
他話語的內容會讓人聯想到不好的事情,但是語調是那麼的柔和,你就算起了疑心:他要‘能造成大規模傷害’的東西乾什麼?看了那雙清澈的深紫色眼眸,也會打消自己的懷疑的。而結愛除了在她感興趣事情之外,從來不懷疑,她聯想都不會聯想。所以隻是按字麵意思理解了這句話。
他那麼誠懇的看著她——王子殿下在向她求助啊!如果此時結愛沒有這種作品,她也會說‘沒關係!讓我現在就製作出來一個吧!’,而恰好她有,誒呀真幸運,結愛就把自己的白大褂拉開,埋頭找來找去的,最後翻出了一個小小的炸彈。
結愛一天到晚戴著她的發卡,但中島敦並不是時時刻刻都觀察她的——他覺得能做出這種事情的隻有亂步先生一個。恰巧發明這個炸彈的時候他就沒有看,於是中島敦此時就像是看著英雄動畫片裡的新武器介紹一樣,把監控攝像放大,觀察著結愛手心裡躺著的炸彈。
這也真的是在動畫片裡才會出現的東西。他想。
出於工作性質,中島敦對於□□不是一無所知的——他先前還吃過苦頭,差點死在那下麵呢。但是結愛現在拿著的就完全不同,它和她的所有作品一樣,看起來都像個玩具。
圓溜溜的黑色小球,真的很小,就算是躺在結愛那小小的手心裡麵都覺得恰好——不如說一開始就是為了‘我拿著剛剛好’才設計成這個大小的。
這個尺寸使它看起來沒有任何的威懾力,球體的漆麵光滑,正中心畫了一個做鬼臉的骷髏頭裝飾,除此之外,就隻有一根細細的引線。線條非常的簡單,就像一個簡陋的裝飾物。
修奈澤爾也打量著這個,結愛沒有做任何的解說,好像隻要他看到這炸彈的外表,再看看她驕傲的樣子,就可以理解它的偉大之處了——實際上看外表隻能得出‘這玩意蠻好看的’和‘她得意洋洋的樣子真可愛’這兩個結論而已。
“要試驗嗎?”結愛的語氣裡提建議和期待占比大約三比七。
‘能造成大規模傷害’的武器也不說明使用方法、威力和波及範圍還有保存方法,上來就是‘要試驗嗎?’。
不愧是你,結愛小姐。
中島敦默默的想著,而修奈澤爾則笑了一下,這並不是尷尬的搪塞笑容,恰恰相反的,他似乎也期待著這件事,但是...
“不。”他說,“不是現在。”
因為他的說法不是‘到時候吧’‘等回去再說’‘下次好嗎?’而是‘不是現在’。所以中島敦睜大了雙眼,等著修奈澤爾再補上一句‘不是這裡’。敦覺得要試驗結愛的武器,起碼也應該用上核彈試驗場等級的場地啊。
但是修奈澤爾並沒有補上那一句話。結愛收緊了手心握好那一顆炸彈,他就帶她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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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的反抗軍基地並沒有破破爛爛,恰恰相反,雖然狼狽了一點,整體還是保持著完整。隱約彌漫著死亡的氣息,可如果不是訓練有素的士兵是不會聞到那種氣味的。沒有血也沒有斷肢——這都是普通的戰爭裡麵到處都是的東西,可如果用結愛的玩具槍來打的話,一切都會湮滅在光中,真的會像玩遊戲一樣的乾淨。
理所當然的,除了布裡塔尼亞的士兵在入口處把守之外,也沒有半個反抗軍的人。而和來路不一,總是吵吵鬨鬨的反抗軍們不一樣,布裡塔尼亞的軍人們總是安靜而肅謬的。這讓基地裡除了走動的聲音之外沒有半點聲音,安靜的嚇人。
士兵們都對二人抱以敬意的低下頭,沒有一個人對結愛明顯的東亞人外表提出異議。——要知道這個世界裡的日本可不叫日本,叫11區,裡麵的人全是‘編號區的豬’呢。
結愛走在修奈澤爾的後麵,這並不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地位比他更低,恰恰相反,是為了讓他給她帶路。中島敦看著結愛的表情,確信她並非對反抗軍的生死漠不關心——她是真的沒發現現在的基地和之前她過來的時候有什麼不一樣。
他帶她來到了一個很整潔的空房間,所謂整潔就是幾乎空無一物的整潔,應該是在去找結愛的這段時間裡麵讓人打掃的。
他為她傾倒紅茶的間隙,門被敲響,先前看見的貴族青年背脊挺直的進來,他的動作是飽經訓練的優雅。
...隻是胸前彆著的骷髏頭發夾和端著的一整個托盤的發夾毀壞了這種優雅就是了。
中島敦想,為什麼要用托盤來裝?莫非他的下一句話就是‘為了給殿下的下午茶增添光彩,我送來了今日的甜點——油炸發夾’嗎?
而貴族青年的確朝著修奈澤爾行了一禮,中途他的視線有掃過結愛,但並不是上一次的摻雜著恐懼、忌憚和說不清道不明的鄙夷的神色,而是帶著純粹的善意朝她微微一笑。
不管怎麼說,她既然有著這樣的才能,國籍和種族如何又有何妨呢?就連十一區的人都能通過交納一定數量的金錢變成‘榮譽布裡塔尼亞人’呢。帝國圓桌騎士中的第一騎士能夠在世界中自由選一個國家作為自己的領地,莫非這個少女——單看這一個月的成就就夠了!的功勞還不夠她做一個第一騎士嗎?
當然啦,能夠冊封第一騎士的隻有皇帝陛下。可是如果修奈澤爾殿下有了她的援助...最多五年,不,甚至是三年!就可以踏上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
他看著結愛,已經透過那嬌小的美麗身影,看到了她智慧所許諾的光輝未來。
結愛不明所以,她應該也不記得自己見過他,但也對他笑了一下。
“已經收集了所有的哈迪斯頭盔。”
對這句話的回應,修奈澤爾是微微點頭,而結愛則提起了興趣,她看看那個托盤上的發夾堆,又看看修奈澤爾,用眼神問著‘為什麼?’
“還不能夠讓它們擴散開來。”修奈澤爾翹起一根小指,優雅的啜飲著紅茶,說著,“不是現在。”
又是‘不是現在。’中島敦記了下來,他開始懷疑這會不會是這位王子殿下的口頭禪。
‘為什麼不能擴散開來?’在結愛問出這個問題之前,修奈澤爾就用他的問題堵住了她
“說起來,結愛。”紅茶杯底磕在瓷盤上發出一聲輕響,“原版的哈迪斯頭盔能夠豁免一切的機械性注視。包括監控攝像頭、雷達、狙擊鏡和導彈瞄準。”中島敦想起最後一個是結愛沒有提到過的,看來是他回去後做了實驗。
“那麼也能夠豁免大規模傷害武器嗎?”‘大規模傷害’,這指的是結愛現在手心裡還握著的玩具炸彈。
“王子殿下沒試過嗎?”結愛是真的天真無邪的問出了這個問題。
中島敦覺得她如果問自己這個自己會沒法解釋,畢竟以結愛現在表現出來的性格——不管她製造的武器究竟間接殺死了多少人吧,總體還是天真善良的少女。十幾歲了還憧憬著‘王子殿下’,如果直說自己拿活人做這種危險試驗,可能會被討厭。
而修奈澤爾則是出乎意料的坦誠,“沒有試過你那個。”
他說,啜飲一口紅茶,垂著眼又補上一句,“結愛的作品自然是不一樣的。”
哇他怎麼能夠這麼若無其事的說出這麼肉麻的讚美啊。中島敦目瞪口呆。
而男孩子和女孩子對於肉麻的標準都是不太一樣的,起碼在他麵前的監控屏幕裡,結愛對這句話是很受用,她誒嘿嘿的笑了起來。
“沒辦法辨認。”她說,“哈迪斯頭盔的創作概念就是‘隱形’嘛。所以就算把炸彈丟過去,也瞄準不了,所以自動瞄準係統啟用不了。但是如果在炸彈波及範圍內,傷害還是不能豁免的。”
她笑著說,“火山爆發的時候,雖然不知道波及到的是誰,但總不會為此停止殺人嘛。”
修奈澤爾看了她一眼,這是表示滿意和讚歎的眼神。結愛接收到了,紅著臉低頭下去喝紅茶,雖然無法理解紅茶苦苦的味道,但還是學著他的動作啜飲了一小口。
“不過新型的哈迪斯頭盔——沒錯,就是偉大的我製作的偉大的改進版,會生成紅光護罩。‘咻’‘啪’‘嘿呀’的遵循一番原理,就能抵抗世界上大多數的物理衝擊...嗯小行星撞地球那種抵抗不下來真是對不起。”
結愛輕描淡寫的說著無比誇張的話,隨著她的話語,她發絲間的骷髏頭發夾眼眶中似乎散發了紅光。
“說起來王子殿下為什麼會問這個?”
在得到他的回答之前,結愛就按照自己的理解說了下去。
“說起來,其實我原先完全沒有給哈迪斯頭盔準備防禦功能的來著。因為那是我戴的東西,儘管因為我的慈悲也分發給了想要它們的人,但出發點就是給我戴的東西。對我來說發夾有防禦功能真的太傻了,而且...”
結愛皺著眉,盯著桌子上的紋路三秒鐘,又抬起頭凝視著修澤奈爾的雙眼。
“我是脆弱的。”結愛說著整個紅月亮上麵就算是亂步都不會信的話,但配合著她的外表說服力滿滿,為了增強這種說服力,她還伸出手,燈光下白色皮膚深層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見,你甚至會以為隻要把指尖順著這條青色血管輕輕描繪下去,她就會血管破裂而死的。
“我是脆弱的。白天應該是這樣子吧,晚上又不太像我了。”結愛說,“一聲槍響,一個碎石子,什麼都好,好像都能把我給殺掉。我認為我既然是以這種姿態出生的,那要抗拒這種脆弱,抗拒我的死亡,就太傻了。”
她說的時候沒有爭取同情的意思,反而像是自己也需要把這些話說出來整理思緒一下。‘太傻了’說完後,結愛就下了結論。
“所以我一開始沒有給哈迪斯頭盔加防禦功能。”
“...一開始。”修奈澤爾說。
“嗯,對,但是後來...應該是在比較想聊天的時候,和一個人聊過了。他比...”...的地方應該用‘王子殿下’來代替的,但是既然高盧皇子已經死了,她也有了新的王子殿下,結愛就含糊的繼續說下去,“他比他還小一歲呢,結果看起來卻好像活得很辛苦,但依然想要活下去。無論如何都想要活下去。害怕戰爭,討厭吃不好吃的東西,手裡握著槍會安心一點,就是這麼普通的人。”
結愛微微笑出來。
“我當時送給了他一個哈迪斯頭盔,他好像很開心,真的開心,他覺得有那個自己的存活概率會大大的提高。當時離他的生日沒剩幾天了,我答應他生日那天要給他一個更棒的生日禮物。”
“因為他真的好害怕受傷的樣子,我就想著給哈迪斯頭盔加一個防禦功能就好了,他一定會超開心的...咦,如果之後王子殿下要走的話,我是不是也得跟著走?”
結愛和修奈澤爾對視一眼,然後她點了點頭,“嗯,是得跟著走,那禮物就得現在給他才行了。”
“雖然記不住他的樣子和名字...咦說起來我們有互相自我介紹嗎?不過也沒有關係,隻要想的話哈迪斯頭盔就會為我指明方位,這也是我開發出的小小功能之一哦!在哪裡在哪裡...咦。”
“咦。”
結愛的頭轉向一個地方,在貴族青年端著的托盤上發夾堆的中央,有一個發夾散發著穿透性的紅光。
即便是這時,他的背脊也挺得筆直,他沒有出言解釋,他看向結愛的眼神善意一如既往。
結愛盯著那紅光三秒鐘,然後抬起頭,像是問著今天的天氣一樣,詢問貴族青年,“你殺了他嗎?”
她的表情看不出憤怒或者悲傷,而貴族青年卻肅謬的點了點頭。兩個人對比起來,他好像才是剛剛死了朋友的那個。
“這樣啊。”結愛還是用著說不上感慨的語氣嘟囔著,她的手指在腰間找到了玩具槍,端了起來,槍口朝向貴族青年的方向。
她扣動了扳機。
輕輕的聲音中,他挺直著背脊,端著托盤的手也沒有半分顫抖,被藍光包圍了。
“那給他的生日禮物就換成這個好了。”結愛說。
然後,光芒消散,貴族青年原先立足的地方空無一物,好像那裡原先就不存在一個人一樣。結愛的眼睫毛垂下來,看上去有些悲傷。修奈澤爾放下茶杯,對她伸出裹著白手套的手掌。
“現在可以開始試驗了。”
結愛點點頭,她隻是輕輕一捏玩具炸彈的引線,它就點燃起來,並且慢悠悠的燒到最後,停頓了一瞬,才發出劇烈的,能夠趕走所有悲傷的爆炸聲。
與已經緊急撤離的空中部隊不一樣,那天,所有佩戴著哈迪斯頭盔停留在反抗軍據點中的地上部隊,都認為自己看到了這輩子最美麗的,最美麗的光輝。
反抗軍據點連同周圍一個城市範圍的地區都化作了真正意義上的大地,結愛站在原先的地方,沒喝完的紅茶也跟著一起消失了,陽光從雲層的縫隙間照耀在她的臉上,結愛的麵容漂亮的像是假的一樣。
“王子殿下。”她親昵的呼喚著,單純的因為那光芒而歡笑,“接下來我們要去哪呢?”
修奈澤爾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首先是吃晚餐。”他微笑著說,“然後是去布裡塔尼亞王宮。”
“你想要的第一個要求,帝都那麼大的家,我會在那裡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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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意思?”中島敦問。
“叛變的意思吧。”太宰治說。
已知結愛找到了她的王子殿下——這個比上一個聰明許多,雖然都是利用她,但顯然修奈澤爾能更讓她開心一些。太宰治敲敲屏幕,上麵金發的王子大人牽著結愛的手走在歸程的路上。這一段路可以開機甲或者坐車回去,但是他選擇和她一起走路。
“這才是聰明之處呢。”他嘟囔著,同樣的話,在中島敦問他‘為什麼修奈澤爾不安慰結愛小姐——他不製止和責罵結愛小姐都可以理解,是因為他需要她的力量,要避免激怒她,但為什麼殺了人後結愛小姐不開心,他沒有安慰她呢?’時,太宰治也說過一次。
“哎呀,事情都過去了嘛。”太宰治笑嘻嘻的說,“結愛又不是記性很好的孩子,事情不發生在眼前,她就不會意識到。就算發生了,她出完氣也就好了。何必要一直提起呢?”
“敦君,與其想這些女孩子的事情,你還不如考慮一個更實際一點的...嗯,就這個吧。”
太宰治用著辦公室裡前輩欺負新人的語氣問他。
“請務必想想看,為什麼結愛在夜晚會不能出去,會什麼她會認為自己很脆弱,想要追求死亡,並且認為自己不能打架——這可和有記憶時的她完全不同呀。”
“在時限前給我答案,不然就處以‘三天從月亮上跑腿買零食’之刑。”
“時限是...嗯。”
太宰治意味深長的微笑著。
“時限是那位王子殿下謀反成功,登上王位的晚上。”
作者有話要說:【彆人用儘萬般柔情,
征服你,而我,要用恐怖
統治你的青春,支配你的生命。】
出自波特萊爾的《惡之花》
ps:保羅原本手上還握著發夾的,被拿走了。:,,,